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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很后悔，真的很后悔，直到上杉绘梨衣的生命如薄樱般散尽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失去的痛楚。他抱着红发巫女的最后的遗体，目光中倒映出的光呆滞而空洞，片刻后发起狠来，用手中为数不多的工具狠狠地击打着圣骸，仿佛要通过无能的蛮力发泄自己最后的愤怒。路鸣泽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看着木已成舟，似乎已经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路明非需要用什么工具，路鸣泽给他送上，俩兄弟配合无比默契，十八般工具样样齐上，终于把圣骸搞成了粉末，但圣骸早就挂了，只是普通骨骼，现在鞭尸也不过是徒劳的举动罢了。他扔下手中的锤子，走回去把绘梨衣抱起来，沉默着，思考着，又像是脑海一片空白。

“现在你明白了么？没有权与力，你什么都办不到。

你本该是个咆哮世间的怪物，可你偏偏要收敛爪牙当个废物。”

“作为怪物而生作为好人而死，或者活得像个好人死得像个怪物，哪一个是更悲哀的结局？”

“现在发狠晚啦，如果提前半个小时你就能改变这个故事的结果，但那时你在干什么？你在喝酒，在犹豫，在安慰自己。等到你下定决心了，已经来不及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放过到手的机会，这个世界上你喜欢的人固然不多，但喜欢你的人也不会多啊……”路鸣泽看着路明非徒劳无功的举动，最终开口了。

倾盆暴雨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水中，路明非沉默的听路鸣泽高谈阔论，神色晦暗到了极致。

可看着像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的路鸣泽，他的目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路鸣泽本不该和他说这么多，如果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也许会冷漠的给出交易的选择。

除非，他还有逆转一切的底牌。

只要，只要那个名为路明非的男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说得对。”路明非忽然说，路鸣泽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想不到哥哥这么快就开窍了？

“我想回去……如果能给我机会，我想回到事情还没有开始之前……我想把绘梨衣从死亡的结局中带回来，然后拜托你，杀了赫尔佐格……”路明非一字一顿，“你能做到的吧？！就用百分百融合，把赫尔佐格给我宰了！”

这像是哀求，又像是命令，路鸣泽面无表情的耸耸肩，“可以是可以，但你要想清楚，这可是两件事，会付出很大的代价，需要两条命，不，除了两条命外，可能还要付出更多代价。”小魔鬼声音幽幽，向路明非阐明了利害关系，片刻后话锋一转，“百分百融合可杀不掉赫尔佐格，但谁让你是我哥哥呢？哥哥在我心里最大，哥哥想杀谁，管他是谁我都能杀！”

他撅起嘴，微微一笑，笑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路明非沉默了。

他在犹豫。

两条命过后，他还剩下什么呢？剩下一具行尸走肉吗？他的命，是他现在唯一的筹码了。

他不知道放弃了这些，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也不敢去想。

“所以……要交易么？”魔鬼的低语令人毛骨悚然。

他静静地等待着路明非做出选择，只要给出肯定的答复，他就会立刻化为战神，带着他的千军万马，将高高在上的新生白王打入冰封的地狱中。

“屁嘞，交易就是四分之一的命，我还想活到实现四个现代化呢。”路明非很想像以前这样半开玩笑的与魔鬼聊天，坚决不答应让出自己的生命，但现在，想要交易的愿望强烈的落在他的心头上。尽管心中有个声音反复念叨不能和恶魔交易，一旦交易就什么都没了，但他什么都没有了，他已经做出了许多后悔的选择，再让自己后悔一次又如何？

至少这一次，也许还有希望，一个可以再次见到绘梨衣，与她告别，与她一起走向最后终点的希望……

“两条命是吧？成交。你帮我宰了那个老混蛋，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做。”路明非忽然说。

很难想象究竟是怀着多大的决心，才能付出这样的代价，路明非沉默着，毫无征兆的开口。

“好嘞！小弟最爱干脏活，赫尔佐格的狗头，我拿定了！顺便一提，哥哥，你还能再杀他一次！用你自己的力量，把这个老混蛋给干掉！”

路鸣泽轻轻一个响指，露出天真的、开怀又张扬的笑容，那是恶魔的狂笑，像是已经期待这一刻许久。

“啪——！！！”

那清脆的响指声，像是骰子落地，最后呈现出了最好的点数。

……

……

……

无尽的白丝围绕着路明非生长，包裹了他身上每一寸角落，将整口红井覆盖。他正在魔鬼的力量下化茧，雪白的丝，再次赋予了死去之人生命，而茧中之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有光芒在路明非眼前闪烁，逐渐抽空了他的灵魂，乃至意识，还有现在拥有的一切。

耳畔旁，仿佛传来滚滚雷鸣……

“嘶……”

在新宿街头排面最大的高天原中，迷迷糊糊的路明非猛然抬起头来，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大脑很痛很痛。

有什么声音，在反复回响。

像是在看走马灯，或者一部还没看完结局的电影。

电影里有人在说：

——所有逆命者，都将被灼热的矛，贯穿在地狱的最深处！！”

振聋发聩的余音，直到现在还在路明非的耳畔旁回荡。

那就是路鸣泽在暴怒之时，对虚假之王的宣判。

“要命……”

路明非倒吸一口冷气，经历了穿越后的短暂失忆，他已经逐渐恢复了意识，由路鸣泽送过来的意识。

在那场惨烈的万军之战开启前，他与路鸣泽完成了交易，诛杀了赫尔佐格，令天谴之剑落地。

一切都伴随着新生白王在冰山上死去而结束了。

但这只是一件事，剩下的，交给了路明非自己来做。

将绘梨衣从死亡中带回来，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度过余生。

哪怕违背学院想法，甚至反目成仇，他也在所不惜。

“交易成功，哥哥，作为代价，这1/4的命我就收下了。”路鸣泽微笑着说。这是他在意识丧失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此外便一无所有。

路明非闭上眼睛，那个小魔鬼的身影和声音仿佛还历历在目，他说的真没错，绘梨衣是他生命中的贵人，是他等待了二十年才遇到的一个值得珍惜的女孩，可他却硬生生的错过了。

这样不好，人生又有多少个来回呢？

还有绘梨衣的明信片……他在苏醒的时候，居然还随身带着，就是这些东西，让路明非追悔莫及。

他用颤抖的手摊开了明信片。

“，和Sakura去东京天空树，世界上暖和的地方在天空树的顶上。”

“，和Sakura去明治神宫，有人在那里举办婚礼。”

“，和Sakura去迪士尼，鬼屋很可怕，但是有Sakura在，所以不可怕。”

那蠢萌蠢萌的注释，记载了他与绘梨衣之间朝夕相处的每一刻。

然而，现在再度回顾，都心如刀割，仿佛连心都在滴血。

“世界上有后悔药吗？”他曾经这样问过路鸣泽。

“有，但是只有一次，是用四分之一的生命作为代价交换而来的，你可以后悔一次，但绝不能后悔第二次，因为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路鸣泽如是说道，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对啊，可以后悔一次，但第二次还有机会吗？不可能了。

就连这唯一一次后悔的机会，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来的。

路明非将这些明信片好生收纳在自己的西装中，站了起来。

该寻找出路了。

“嗯？”

他猛然抬头，周围的环境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发生了变化——有什么东西，无声地融入了这片环境中。

“路鸣泽……”

他有些艰难的喊出了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