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遇见徐文正后,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在校园里再无交集。
晋文中学校区虽然大,教学楼也很多,但如果刻意创造机会,也不是不能见。
只是上次之后,关忆连课间去操场的时候,都目不斜视了,徐文正都不理她了,她也不是没有自尊的人,看着他在人群里鹤立鸡群,被众多女生目光环绕,风采熠熠的样子,她会沮丧的。
这种沮丧会在心口一点点啃噬,让她本来不自卑的内心,生出一种卑微来。
校队的工作她没有请假,教练也没有找她。
渐渐地她成了挂名助理,什么都不需要做,也没有人通知她做什么。
有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张子卿把她那位在五班的老乡拉过来,往他面前拨了一只鸡腿,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来给我们说说,你们班最近有什么新闻不?”
关忆正扒着碗里的饭,见旁边有人坐下,也没抬头。
张子卿用手暗暗戳了她一下:“怎么又吃烧黄瓜啊,这都几天了?”
关忆咬了一口黄瓜,没停下来:“那你怎么天天吃鸡腿?”
张子卿刚准备回她,忽然看见有个高大的身影往这边张望:“诶诶,林辕那只死猴子过来了,我估计他看见你吃这些,肯定又要给你重新打饭……”
关忆没看她指的方向,直接从那位老乡手里抢过他正准备往嘴里送的鸡腿,然后在身旁两人瞪大了眼的目光中,咬下一块鸡肉来,然后就着饭吃了一口。
张子卿:“……”
老乡顿时脸有点红。
林辕看见这一幕,摇了摇头,颇无奈地换了个方向,走到了餐厅的另一边。
见他想靠过来,又不敢的样子,张子卿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忆忆,咱们班能让林辕那只死猴子吃瘪的人就只有你了吧。”
“不过,我怎么觉得他脸红吃瘪的样子挺……挺可爱的。”
关忆眼眸动了动:“不是有新闻要说吗?”
张子卿这才转回话题,推了她老乡一把:“你刚刚说徐文正……”
“哦,对了,”那老乡本来就吃过饭了,只是过来凑热闹,“徐文正前天打球,过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抱着球停了下,就这么一秒钟的功夫被新来的学弟撞倒,似乎是扭伤脚了,这几天都没去训练。”
关忆默默听着,手里的筷子忽然顿在半空。
张子卿当没看见,继续八卦:“校队来新人了?”
老乡点头:“嗯,新进了三名队员,都是体育特长生。”
“有没有帅哥啊?”
“有啊,撞徐文正的那个就挺帅的。”
“我靠,这新人挺不靠谱啊,竟然连队长都敢撞。”张子卿一边花痴,一边感叹,“就仗着自己长得有点姿色?”
老乡眯眼笑了:“不至于,不至于,徐文正在队内威望那么高,人学弟也不敢啊,当时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出了点神,他从来也没这样过,人学弟还挺内疚的,当场就停了比赛陪着他一块去了医务室。”
张子卿瞥了关忆一眼,问:“那人没事吧?”
老乡摇了摇头:“没什么大问题,那学弟回来说,顾校医还奇了怪了,问徐文正身边那个小个子女生怎么没来?平时徐文正一受伤,就看见她在医务室里偷偷哭,这次怎么换了个男的?”
关忆:“……”
那老乡不知道关忆就是校队助理,还在那边侃侃而谈,被张子卿拦住了,“行了行了,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确实也没啥,你先回去吧,回头请你吃饭。”
老乡见惯了她过河拆桥的样子,也不生气,笑着站起身。
就在这时,沉默了半天的关忆忽然抬起头来,喊了声:“麻烦等等。”
她睫毛颤了颤,像是犹豫了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瓶没拆封过的正骨水,缓缓递给张子卿。
张子卿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当即亲手交给她老乡:“这个给徐文正吧。”
老乡伸手接了过来,指了指关忆试探道:“那我回去见着人了,就说是她给的?”
“笨,”张子卿拍了他一脑袋,眼睛瞪得圆圆的:“我,说我给的,懂?”
“嗯嗯。”老乡点了点头,不再多细究,把正骨水往裤子口袋里一塞就离开了食堂。
见人走远了,张子卿坐下来,靠近关忆打量:“你还天天带着这玩意在身上啊?还没死心啊?”
关忆垂了下眼眸,声音低低道:“带习惯了,以后不会了。”
张子卿:“……”
关忆想起了有天下午,林辕忽然跑到她座位上,把她拉了出去。
“关忆,队里的通知你知道吗?”他显然刚从外面训练完,气喘吁吁的,说话都带着颤音。
自从返校后,关忆一直在校队群里潜水,再没有发过言。
即使有人开玩笑提到了她,她也当没看到。
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
也因为徐文正除了转发一些教练的训练计划和任务,也几乎不会多说一个字。
关忆摇了摇头:“什么通知,我不知道。”
林辕缓了缓气息,说:“徐文正找了教练,提议接下来由袁帅代替你的助理工作。”
听到这个,关忆的眼眸动了动,但并没有很意外的样子,“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和袁帅交接。”
“不需要交接,他并没有将你从校队除名。”林辕想了一下,温声安慰道,“你也别伤心。”
像是回应林辕的担心一样,关忆忽然抬起头,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干嘛伤心啊,工作少了正好有时间学习,还挂着校队的名,得了荣誉不是还得带我一份,这么好的事,我开心都来不及吧?”
林辕看着她嘴角僵硬的一扬,眼波盈盈的,却还露着笑,伸出手摸了摸她落在走廊水泥栏杆上的影子,低声叹息:“可我觉得你这笑得……”
“怎么了?”
“挺假!”
“……”
关忆是个效率很高的人,虽然没有接到正式的通知,但是自从林辕告诉她这件事以后,她连校队群都屏蔽了。
本来她是想把徐文正的微信一并删除的,因为每次划到他的对话框,她总是忍不住会打开,盯着他的头像发一会儿呆,然后心情能低落一整天。
但每次点开微信设置,好友删除,跳出确认提示的时候。
她又退缩了。
还是舍不得啊。
那个蒙着眼睛,为了训练自己球感而投篮失败,在他面前展露那一点点挫败感的骄傲的少年,那个站在她们村口,干净的短发被灰尘沾染,明明迷了路,却声音温和地说,嗯,所以需要你的好看少年,那个短暂地靠近她真实生活的徐文正……
犹豫很久以后,关忆把他的备注规规矩矩地改回他的名字,然后这样在联系人里,他会自然地按字母排序排在最后,她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点开他的头像了。
是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然而,走出食堂后,张子卿一个人去打热水,关忆经过了他们曾经并排坐在一起的那个小操场,那天他一边吃着她给买的煎饼,一边和她谈论着巴中神秘球员夏天成的背景,以及回答她会不会对联赛格局有影响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挨着坐的那排座位。
此刻,那边有些喧哗。
关忆忍不住看了过去。
座位上,正坐着几位看似刚入学不久的高一女生,个个肤白貌美,就算穿着朴素的校服,也青春明媚,活力满满,她们的脚边落满了彩带,灯牌等物品,正满脸堆笑地扎着应援牌。
应援牌上,是徐文正的半张侧身照。
应该是哪场比赛抓拍下来的,关忆没看过。
身穿7号白色背心,面容俊朗,头带墨色发带,细碎的短发自光洁的额上交错竖起,看上去帅气又阳光,少年眼神坚定,双臂微张,做着抛球投篮的动作,似乎随时都要洞穿对方篮网。
其中一个女孩,个子娇小,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水汪汪的,很兴奋地对旁边的女生说:“上周徐文正训练的时候,有只篮球抛了过来,我走到场边接球了……”
旁边女生问:“然后呢?”
“然后,徐文正走过来,把球拿走了,还……”
“还说了句,谢谢。”
“靠,他从来不和女球迷说话的。”
“啊啊啊,我不知道,反正当时我就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
“踏马,他的腿太长了,手也长,关键他没笑,但就是帅的不行啊,呜呜呜,我当场就要死了。”
“啊啊啊啊,”其他女生都羡慕地把手撑在下巴上,蠢蠢欲动,“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
“我壮着胆子问他了啊。”小个子女生有点害羞。
“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不早恋。”
“啊啊啊,他怎么这么优秀啊!”
“……”
女生们充满希冀,又很八卦地打听关于徐文正的事儿,关忆听不下去了。
她加快了脚步,那些兴奋激动的尖叫声很快从耳边消失。
快到女生宿舍的时候,笑笑正巧走了出来,看见关忆,也没注意她脸上的表情,问:“知道林辕在哪吗?”
关忆淡道:“在食堂。”
笑笑气恼道:“他还吃得下啊,不行,我得喊几个女生去帮林辕扎应援牌,徐文正也真是招蜂引蝶,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有一帮女生帮他做应援牌,再这样下去,林辕的应援就很少了,下个月还有对阵A市第一中学的友谊赛,听说有电视台来采访。”
她见关忆低着头不说话,问:“要一起吗?”
关忆摇了摇头:“不了。”
笑笑:“那你会帮徐文正做应援吗?”
关忆:“不会。”
“那就行。”笑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说,“关忆,徐文正他太耀眼了,不适合你。”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
关忆忽然不想回宿舍,她走到旁边的灌木丛后,蹲下身来,把脸埋在胳膊里,不知不觉就落下泪来。
高二(五)班教室。
徐文正坐在座位上,正翻着一本物理讲义。
进入新学期后,学业越来越紧,加上校队的集训,压力陡然增大,他一般都会利用中午时间休息一会儿,再看一会儿书。
阿道和其他几个人正趴在桌子上看NBA比赛。
热火和湖人队的决赛,视频里正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场边呼声不断,场上球鞋擦地的声音,以及篮球擦过篮网,稳稳落框的声音,此起彼伏。
几个人一边看,一边拍着桌子骂脏字。
湖人队屡次失误,热火变换战术,比分一再焦灼。
阿道眼睛紧紧盯着詹姆斯,牙齿咬得咯咯响,“靠,看不下去了!”www.九九^九)xs(.co^m
他激愤地把视频关掉,远远地把手机扔了出去,“尼玛,这比赛要真输了,老子接受不了。”
他一边用手蒙住脸,一边偷瞥徐文正。
徐文正淡定地坐在位置上,似乎对此漠不关心。
纤长的指节翻过一页书,又拿笔在讲义上标注着重点,毫不分心。
阿道摸了摸脑袋,把身体凑了过去:“正正,我感觉有人拿了一把刀,在我心上割,这比赛再看下去,要得心脏病了。”
徐文正“嗯”了一声,淡淡道:“那就别看了。”
“不对啊,正正,这种强强对决你什么时候舍得错过过?”阿道把脑袋贴在徐文正的额头前,眼睛巴眨巴眨地盯着他,见他凝神看书,眉心微蹙,一直没有舒展,喃喃自语道:“你这段时间真的是太不对劲了。”
徐文正抬眸,伸手推开他脑袋:“我又没赌球。”
“……”阿道把手掩在唇上,轻声嘘了嘘:“我那不是赌球,也就是和余昊,朱一盖,乔小峰他们闹着玩儿的,赌注不高,也就一双鞋而已。”
徐文正笑了笑,没再理他。
阿道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弯腰又凑了上来:“对了,正正,有个事想问你。”
徐文正没停笔,一边写公式一边听。
阿道看了看四周,见其他人都在看比赛,压低了声说:“前天那场比赛,那几个新来的菜鸟根本防不住你的,你干嘛要停?”
徐文正的手顿了下,没回答。
阿道忽然探出一只手,在他的护腕上摸了摸:“是不是因为林辕也戴了一副一模一样的?”
徐文正晃身避开,换了个姿势。
那天的比赛,本来是带着新人的常规训练赛,那几个新人虽然是体育特长生,但球技算不上精湛,也都知道徐文正的厉害,所以防守的特别严密。
三个新人包夹他一个,徐文正抱着球,只要几个假动作,就可以顺利过人杀到篮下,把球抛出去,但目光越过其中一名队员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林辕。
他手上戴着一副黑色护腕,款式一看就是某宝的,不知道什么牌子,但和自己手上的护腕是一模一样的。
当时他就沉下了眸子,愣了一秒。
也就是这一秒,新人队员中的一名高个子队员以为他要做假动作,贴身过来防守,身体相撞,徐文正不防之下居然摔倒了。
等他被其他队员扶起来的时候,发现脚踝处的疼痛有些难忍。
他竟然失误了。
……
阿道见徐文正垂着眼眸,没再翻那讲义,似在想着什么,又说:“也不知道关忆那妹子怎么想的,这种东西能随便送吗?送了你之后,再买一款一模一样的送给别人?她还真是爱心泛滥!”
徐文正目光从护腕上收回,没说话。
阿道继续说:“正正,你怎么能和林辕那家伙用同款?以后还是别戴了吧!”
“他现在到处显摆,说是关忆送的,弄的余昊都想抽他,不就一杂牌的,也不值几个钱吧,谁稀罕哪。”
“还帮人家搬教室,套路还挺多……”
他正悻悻说着,徐文正忽然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
“赌球的事情,我会告诉教练。”
“啊?”
见徐文正认真严肃的神情,阿道忽然抽了自己一巴掌:“唉,当我没说……”
余昊怕受牵连,赶紧把看比赛的声音调小,并戴上了耳机。
教室里,正蔓延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忽然,门口张子卿那老乡走了进来,见人都在,笑眯眯地走到徐文正的座位旁。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瓶正骨水,往桌上一放,“徐文正,给你的。”
徐文正看了那瓶正骨水一眼,没接。
那老乡赶紧解释:“是这样的,我有一初中同学在二班,叫张子卿,特别特别喜欢看你打球,听说你受伤了,托我把这个带给你。”
阿道见过张子卿,但对她没什么印象,好像是陪徐文正去她们宿舍修过下水道,是关忆上铺的,还有一次他看见林辕拿了一堆零食给她,还听见林辕交代她转交给关忆,他一瞬间想了起来。
于是,开口问:“你说那女的叫张子卿?”
“嗯。”
“那你认识关忆吗?”
老乡点点头:“认识,我老乡同学,那妹子长得还挺清秀好看的,关键人特别好,我还挺想套近乎的,呵呵。”
“得得得,”阿道伸手打断他话,问:“你确定这药是张子卿给正正的,不是关忆?”
老乡赶紧摇头:“不是。”
“那关忆知道正正受伤的事情了?”
“知道。”
“那她啥反应?”
因为回来之前,张子卿嘱咐过,老乡故作镇定地耸了耸肩,“没……没啥反应啊,不是,正正受伤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见徐文正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阿道赶紧把人拉到旁边去了。
他一回头,徐文正的座位上已经没人了。
“正正呢?”阿道问余昊。
余昊摘下耳机,随口道:“换药去了吧。”
阿道愣了愣:“他一个人能行吗?怎么不喊我?”
余昊舔了舔唇,“就你那大嗓门,我戴着耳机都听到,正正不要面子的啊?”
阿道揉了揉鼻子:“不是,什么面子?我怎么了?”
余昊叹了口气:“就那护腕,和林辕同款的事,你都知道他是这个原因失误的,干嘛还总提?我可是看见,他愣神的那一秒钟,眼睛死死盯着林辕的手腕……”
余昊一边说,一边做手势戳了戳眼睛。
听到这话,阿道也有点恨自己的大嘴巴,但又觉得会不会太夸张,“不至于吧,杀伤力能有这么大?”
余昊把手挂在阿道脖子上,拍了拍他胳膊:“我看他受伤后,林辕过来扶,他可是避开了,正正从不做有违体育精神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这次,他应该真的挺不爽吧。”
阿道:“……”
往常任何一场比赛后,哪怕是最恶劣最难缠的对手,只要对方要求交换球衣,或者过来握手,或者表示出任何友好的一面,徐文正从来都是谦和平静,回之以礼,从不带个人情绪。
阿道忽然扒拉开余昊的手,摸着下巴,颇有些沉重地说:“看来,正正这次是认真的。”
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那关忆是什么意思呢……”
“总不能是正正被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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