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身笑着道,‘在我真正确定我的道念之前,其他都无关紧要,不是吗?’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目光随即便挪落到了佛身身上。
佛身眼里的火燃了片刻,终是淡了光彩。
心魔身察觉到了什么,挺直了背梁来转头瞥向佛身。但他看得佛身一眼后,便又放松地往后靠了靠。
佛身眼里的火光是黯淡了些,可却不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以致这火无法再似先前一般熊熊燃烧,而是被佛身特意收敛压制了,才有这种变化。
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佛身点头道,‘我往后会多加留心。’
借力,借人力是借力,借天地力是借力,借众生力也是借力。天地万物,皆是由道化生,不过是要多花费一些心思与时间去琢磨而已,有什么不能的?他总会琢磨出合适的办法来的。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看着这般的佛身,都是笑着点了点头。
心魔身更是道,‘如此,我就等着看你的手段了,佛身。’
佛身只给了心魔身一个眼神,然后又转了目光来定定打量净涪本尊。
心魔身见他这幅模样,想了想,也似佛身一般,坐直了身体来严肃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看他俩模样,收了面上浅淡的那一丝笑意,平静地问,‘还有事?’
心魔身不说话,只拿眼去看佛身。
佛身倒不在意心魔身将他推到净涪本尊面前的这一点小心思,只盯紧了净涪本尊的眼,问他,‘周泰本来要含混过去,就是不愿意在眼下这种情况那位天魔主。所以会出现须得由我等来硬抗那位天魔主的情况,是本尊你的缘故。’
‘本尊,’佛身的表情很是严肃,‘你到底是为着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去招惹那位天魔主?’
心魔身也稳稳坐了,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自然,若是心魔身眼底没有蕴藏着丝丝笑意,那就很是真切了。
对于更乐意挑事的心魔身来说,只要他们最后能够平安脱身,招惹天魔主又如何?正好可以给当年的自己出一口怨气。
是的,心魔身对他化自在天魔主是有着怨气的。先前被这位天魔主盯着的时候,心魔身就很烦他。只是这一丝怨气被他压得很是浅薄,甚至是牢牢掌控着,绝不叫天魔主看出端倪来。
毕竟对于天魔主那等的存在来说,一旦叫祂察觉到了,这一丝怨气便就能成为祂对净涪三身动手的关键所在。既是理由,也是能利用的漏洞。
心魔身目前做得很好......
这般想着的心魔身,忽然就看到了原本正直直望着佛身的净涪本尊转了眼睛来看他。
佛身也被净涪本尊的动作惊了一惊,暂且按捺住心头的种种想法,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你真当自己隐藏得很好?’净涪本尊平静问道。
心魔身皱了皱眉头,‘所以,祂其实发现了?’
净涪本尊不答话,只心神一转,顶上升腾起一道瑰丽纯净的紫色光华。光华在净涪本尊头顶停顿片刻,就舒展了身体,向着心魔身的方向刷了过去。
心魔身稳稳坐住了,不闪不躲,只半眯着眼睛看。
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的心魔身,在看到被紫色光华带走的一缕黝黑魔气,脸色都变了。
佛身看了看脸色大变的心魔身,又看看平静得仿佛只是寻常的净涪本尊,暗自叹了口气。
那道紫色光华很快带着那缕黝黑魔气回到了净涪本尊头顶。
净涪本尊只是随意抬手,就将那缕散发着强悍气机的黝黑魔气拿在了手里。
高坐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魔主往下方景浩界天地胎膜外的云天看了一眼,就又自然地收回目光。
清净智慧如来都出来了,祂留下的这一点后手会被人发现,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吧。就是可惜了,没想到那净涪和尚居然惊才绝艳至此,不仅在未来时间线里成就混元仙,还在当前这样的境界与实力就能开创出这般接引未来力量与意识的秘术,硬生生破局而出......
算了,既然这一枚棋子不好对付,那就换一个棋子上场便是了,有什么的?
毕竟这诸天寰宇里,似净涪和尚这般惊才绝艳的,也并不多。
天魔主这般想着,便又垂落目光,在各个天地间梭巡来去。
或许是因为他化自在天魔主已经转换了心思,又或许只是他化自在天魔主要让净涪本尊放松警惕,这一缕黝黑魔气在净涪本尊手里可谓是安分至极,浑似脱去了所有的生机,一动不动的任凭净涪本尊拿捏。
净涪本尊却不敢大意。
他招了三塔合一重归紫青玲珑宝塔形态的九层宝塔过来,将这一缕黝黑魔气镇压在宝塔最深处,然后又将紫青玲珑宝塔转到了佛身面前。
压根就不需要净涪本尊言语交代,这一尊紫青玲珑宝塔转到佛身面前时候,佛身便稳稳拿住了。他盘膝安坐,只将紫青玲珑宝塔放在身前,闭目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不等收在他那边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做出呼应,紫青玲珑宝塔上便已经散出一道至纯至净的智慧光。
智慧光在佛身身周团团转了一圈,便重新没入紫青玲珑宝塔去。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作引,那道至纯至净的智慧光虽然力量层次远远超出此时的佛身所能掌控的范围,也依旧温驯地随着佛身的心意,将那缕黝黑魔气彻底镇压。
黝黑魔气任由智慧光将自己封锁囚禁,全然没有一点反抗的意识。
看着那道出现又没去的智慧光,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同时眯了眯眼睛。
心魔身看得一阵后,还暗自问净涪本尊道,‘本尊,你觉得清净智慧如来真的就只做了这么一些事情?’
净涪本尊面色不动,却与心魔身回道,‘这智慧光,应是没有我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顿了顿后,他又道,‘往后且看着吧。’
心魔身听得,看着那尊平静下来的紫青玲珑宝塔,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还自安静地坐着,只等佛身将事情做完。
佛身诵完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后,再睁开眼看面前的紫青玲珑宝塔时候,脸色也很有些复杂。
他顿了一顿,才将这紫青玲珑宝塔送回到净涪本尊面前,‘幸不辱命。’
片刻后,佛身还是说道,‘虽则镇压了那一道天魔魔气,但紫青玲珑宝塔完全可以任意使用,不需多顾忌什么。’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应道,‘我等自是明白。’
佛身看了净涪本尊一眼,最后转了目光去看心魔身,欲言又止。
心魔身嗤笑一声,迎着佛身的目光就道,‘你莫不是要劝诫我些什么吧?’
心魔身被佛身的目光看得都生出些微的烦躁了。
难道佛身是要来指责他?指责他不该对那天魔主生出怨气以致自己险些遭了天魔主的算计?
他如何就不知道随意对天魔主那样的强者生出怨气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可是天魔主先前那般紧盯着他们,似乎随时就会给他们来上一手的态度,如何就不叫人心烦?
为了尽力避免自己落入天魔主的算计,这怨气他已在尽力克制,然而到底为天魔主留下暗手,这却是天魔主自己手段更胜一筹的缘故,可不是他哪里就做差了!
佛身缓慢地摇了摇头。
心魔身面色的神色停滞了一瞬,最后却是都收了起来,直接问他道,‘所以你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
佛身停顿片刻,却是道,‘我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我却是觉得,其实完全不必要。’
佛身说的是大实话。
要不对天魔主的作为生出任何的怨气与愤懑,必得是要对天魔主的所有作为逆来顺受甚至感恩戴德才行。
旁人或许能够做到,但佛身却自家知道自家事。
不可能的。
不论是净涪三身中的谁,不论是他们落到什么样的境地去,都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而所以这些对天魔主的怨气只出现在心魔身身上,不致于连他及本尊身上也缠绕着,显然就是心魔身着力收敛克制的结果了。
心魔身已经尽力了,他不该指责他什么,甚至,他以及本尊这回都得多些心魔身才是。
心魔身眼底的流光才缓和了下来,他甚至示意也似地往净涪本尊那边瞥去几眼,‘既是如此,那你就别看我了。可莫要忘记,这里头有些事情还没有结果呢?’
佛身暗自将这茬事记下,面上却不显,只顺着心魔身的意思,转了身体过来重新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本就没妄想过能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此刻见佛身与心魔身已经重新整理心情,再度来寻他要一个说法,他便就将问题摊开了说。
‘试验秘术,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安抚平复我等心境,又是一个目的。而另一个目的,’净涪本尊面色很平静,‘先前我就曾与你们说过了,我等需要在诸天寰宇诸位大罗仙面前,展示我等真正的倚仗。’
不是佛门中的哪位尊者,不是那位与景浩界天地有着渊源却似乎隐居婆娑世界的道主,而是净涪。
是净涪他自己。
他的未来,证明了即便是现在的他,也绝对不好欺负;现在的他能开创秘术,用以接引未来自己的力量与意志,又证明了他的智慧与手段,保证了自己拥有绝地反击的力量。
他的未来能让诸天寰宇中各位大罗仙乃至混元仙忌惮,而现在的他则可以震慑那各位玄仙、金仙乃至太乙仙。如此一来,作为净涪的他们,就不是旁人能够随意欺压的对象。
也就是说,任谁在对上他时候,出手之前都要先掂量掂量。
而对手的这一重掂量,自然而然就会给他们留下一线腾挪转移的余地。有了这一点空间,他们能做到的事情,自然就会再多一些。
佛身与心魔身静静地听着。
这里间的种种,作为净涪之一的他们自然是了解的,也能想得明白,但不论是先前还是现下,这其实都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他们的真正问题是,为什么这一重秘术的目标,选定了天魔主?!
净涪本尊也没有多做停顿,很快就说到了重点所在。
‘秘术推演出来以后,我本也在权衡,希望能在这诸天寰宇中寻找一个合适的目标。’
合适的目标和合适的时机,是能将这一秘术的威能和震慑发挥到最大程度的。甚至做得好了,还能完美地扬长避短,轻易不让旁人窥见这一个秘术的破绽与缺陷。
净涪本尊先前也在考虑这些种种。
‘但在周泰出现并邀请我进入云天,与我开口诉说时候,我就不再迟疑了。’
佛身与心魔身同时打点起精神,定睛看着净涪本尊。
‘我确定了天魔主。’他道。
‘不错,这位天魔主很强,非常强,强到只要他愿意,这一道初成的秘术其实他抬手可破,但......’净涪本尊顿了一顿,到底还是道,‘我确定天魔主不会。’
‘嗯?’佛身禁不住发出一声疑问。
倒是心魔身安静如故,显然也是明白了净涪本尊的这个确定因何而来。
‘一则,我确定天魔主大概在我等身上留有暗手。’净涪本尊道。
佛身沉默了下来。
他也理解了净涪本尊的意思。
在这诸天寰宇里,被人在身上留下暗手确实是一件相当挫败乃至会让人心生不安的事情,但在某种程度上,被人留了暗手却又意味着,在一时半会儿,那个留下暗手的人不会轻易对他出手。
因为留下暗手的原因有很多,或许是那人还不能直接且当场要去另一个人的性命,当然,又或许他只是不想,亦或者那人就是想要拿一个人当棋子来达成什么目的......
天魔主大概也不例外。
可不论是什么原因,实际情况就是,在净涪彻底冒犯、触怒天魔主之前,他在天魔主那里有着一定程度上的优容。
‘二则,因着种种前事,我等与天魔主其实也有着因果牵扯。’净涪本尊再道。
心魔身也瞬间明白了净涪本尊的意思。
既是双方之间有着因果牵扯,天魔主又在他们身上留有暗手,那么不论如何,总有一天他们与天魔主是要做过一场的。
这就是时机的问题而已。
现在还是往后,倒没有太大的区别。
反正他们与天魔主之间的修为差距摆在那里,绝不是净涪三身短时间修行就能弥补过来的。而显然,在净涪三身的修为能勉强看到天魔主身影的之前,天魔主留在他们身上的暗手一定已经被催动了。
都这般了,他们又何须再去另外挑选旁的合适目标?
还不如就天魔主了呢!
‘三则......’净涪本尊顿了一顿。
心魔身与佛身察觉,同时抬眼看去,竟从净涪本尊面上眼底看出了一丝犹疑。
这可是真的难得。毕竟现下犹疑着的,不是心魔身,也不是佛身,而是净涪本尊。
是净涪本尊!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又齐齐转了目光回去,看奇景一般地含笑看着净涪本尊面上的犹疑。
净涪本尊很快收敛了心神。
他平静看向心魔身及佛身,到底将话说了出来,‘三则,我以为天魔主会对我等留手。’
天魔主会对我等留手......
这样的一句话,既奇怪也不奇怪。
心魔身及佛身听得清楚,面色也在顷刻间变得很有几分古怪。
净涪本尊看了他们一眼,却是开口道,‘当然,这只是我以为。且......我还认为天魔主对我等的这一份优容,其实也是有着时间限制的。’
就连净涪本尊,都不能确定他所察觉到的这一点到底是真还是假。
毕竟事关那位天魔主,除了天魔主本人以外,谁能确定这样的感知是不是天魔主故意诱导?更何况,净涪本尊也同样不知道天魔主对他们的这一份优容,到底能够保持多久。
对于自身的道途与安危,净涪本尊连佛门里一贯对他照顾的诸位尊者都不如何信任,更何况是天魔主这样一位时常在他道途上翻搅出些浪花来的魔道道主?
心魔身与佛身异常理解净涪本尊。
收拾了心情后,心魔身迟疑片刻,还是道,‘虽则天魔主看着是对我等带了丝似有若无的优容,但如本尊所想,我也以为这非但不能作为倚仗,甚至还应更警惕一些。’
佛身也是郑重点头。
这件事情,净涪三身总算是达成了共识,可以翻转过去了。可佛身看了看净涪本尊,仍是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本尊,除了这一道接引未来的秘术以外,你可还有其他的成果?’
心魔身亦是好奇地转眼看来。
不得不说,佛身的这个问题,简直问到了心魔身的心坎里去。
净涪本尊将问题听得清楚,却就是那般平静地看着他们,薄薄的唇随意地合拢,就是不张开。
心魔身与佛身直直地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但也只是坚持了片刻,就各各败退。
算了,有也好,没有也罢,到了真的需要净涪本尊将秘术拿出来的时候,他们自然就能见着了。难道那个时候,净涪本尊还会藏着掖着么?不过,还是更希望不要出现那种情况才好。
毕竟真有那种情况出现,可就意味着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掌控范围,需要净涪本尊揭开底牌来救场呢。
底牌什么的,还是能收着就收着好了。
只是......
佛身与心魔身多少也有了些想法。
本尊那里虽是藏着掖着,却随手就能掏出一张底牌了,而他们......他们同为净涪,偏就是总要净涪本尊来搭救,这着实不太好。
或者说,很不好!
佛身与心魔身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了计较。
净涪本尊在旁边看得异常清楚,却没有出声多说些什么。
反正心魔身也好,佛身也罢,他先前就已经探问过他们的口风,确定了他们心里的成算。如此,也就不需要他来再提醒些什么了。
重要的事情暂且算是说完了,净涪本尊看了心魔身与佛身一眼,再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识海世界,再度掌控肉身。
至于程沛那点子小心思......
净涪三身尽皆看得清清楚楚的,并不觉得如何奇怪。
当时情分了断时候,程沛虽则已经长成,但经的事情着实不多,一路又多得旁人护持,很有些少年心性。
而被宠着护着的小孩子,对亲近的人,特别是血亲,总会有些过分的妄想。
他们总觉得自己可以任性,而血亲总会包容......
程沛就是这样的。
起码在净涪这里,他是这样的小心思。
他以为,待到岁月流转,时光冲淡昔日的龃龉,便会有人回转过来。或许是他自己,或许又是净涪,总是会有一个人要低头的。毕竟在他们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呢。
可净涪不会纵容他。
净涪亦没有这个工夫和闲心来跟程沛玩这样的戏码。
所以当程沛自己回转过来后,再停下脚步转头看的时候,却没在他自己的预期中看到等在那里的净涪时候,少不得心情就会再度发生变化。
是少年人的意气也好,是小别扭也好,总之这样的心情沉淀积攒下来,不免就变成了仇怨。
虽则这样的仇怨沉积着,很可能会影响程沛的心性,但净涪三身却都不甚在意。
程沛若能自己醒转过来,解脱去这份仇怨,那自然是他的幸事,便是不能,那也是他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路,是他的人生与修行,与已经走远了的净涪三身干扰不大。
更何况,尽管程沛现在还没能完全将这些挤压的心绪脱去,但也没有任由这些心绪影响到他的修行,显见这件事情他最终能够自己解决。既是如此,净涪三身又何必要再度插手他的修行呢?
且由得他自家去吧。
轻易将这件事丢到脑后,净涪本尊支撑着身体,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一处云天的天穹依旧密云积压,细雨绵绵,还有狂风裹夹着浪潮猛拍在高崖下......
是他昏睡过去之前的情景。
净涪本尊转眼往左右看了一遍,便看见了不远处也倒在地上的周泰。
周泰遮掩得很好,完完全全一副脱力昏倒过去的模样,可净涪本尊还是看出了他的内里。
这人就是陷入了深眠而已。
净涪本尊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推了周泰两下,又唤了他两声。
周泰很快就醒转过来了。
他做戏还做全套,睁开眼睛看见蹲在他面前的净涪本尊以后,周泰直接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身体蜷曲着从腹腔中挤压出零碎的几声呻·吟来。
“痛......”
净涪本尊眨了眨眼睛,张目往边上看了看,很快锁定先前的案桌上。
他走过去,将那案桌上剩余不多的茶水都倒在周泰的那个茶盏里,端着来到周泰身边,将茶盏递了过去。
“周高修,喝口茶水缓一缓吧,应是能舒服一些。”
喝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理由。
周泰听得,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接,净涪本尊将茶盏放入了他的手指里,又护了护,才放开手去。
但即便如此,那盏茶被周泰抵到他自己唇边的时候,已经晃去了四分之一。
周泰并不在意自己的狼狈,就似是抓住一条救命稻草一样将剩余的那些茶水猛灌下去。
不,不单单是茶水,便连茶水里最后盛着的那几支茶叶,也被他咀嚼两下径直吞入腹中去了。
净涪本尊眼看着他喝完,才伸手去替他将空荡荡的杯盏接过来。
等净涪本尊将杯盏放回到案桌上,重新再来看周泰的时候,周泰的状态已经是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了。
他甚至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周泰苦笑着对他点点头。他低头看看狼狈的自己,跟净涪本尊低声道歉,就转身离开了。
净涪本尊由得周泰去,自个儿回到案桌边上坐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细雨及浪涛。
也没有让他等多久,过不得多时,周泰就一身整洁地回来了。
他对净涪本尊笑笑,又亲自取了茶壶过来,重新烹煮了一壶茶来,给净涪本尊换上。
净涪本尊饮去半盏,才放下杯盏,望定周泰。
周泰面色很有些犹疑。
想来也是,先前他不过略略透露了些意思,就直接招来了他化自在天魔主。虽说他自己是囫囵保全了,但说不得已经在天魔主那里记下一笔,只等日后时机到来,就会被推出去......
他会有所犹疑,是很正常的。
净涪本尊没有催促他,就安安定定地坐在那里,等着周泰开口。
是的,净涪三身都以为,即便经了先前那一遭,现今有些犹疑,但到最后,周泰还是会继续下去。
这位周泰,有这般的拼劲。
事实上,周泰也并没有让净涪本尊等上太久。
他掐着杯盏连灌了两盏茶水后,到底放下杯盏,定定看着净涪本尊,继续着先前的话题,“所以净涪和尚你怎么看?”
周泰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字一句都似乎是从胸腔中挤压出来的,莫说是周泰这个说话的人了,便是净涪本尊这个边上听着的,居然也觉得沉重吃力。
云天中,天穹上那密云又开始翻滚起来,连带着这绵延而下的雨、风和浪,都更猛烈了些。
净涪本尊能察觉到周泰在防范着天穹更高更远处的那位天魔主,异常的警惕与谨慎,但这一回,不知是天魔主已经懒得理会他们了,还是怎么着,祂竟再没有转了目光来。
周泰积蓄的气势撞入了一场空无里,很有几分滑稽。但周泰自己浑然无觉,他的脸色一瞬间很是复杂,竟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憋住了一口气。
片刻后,周泰终是自己缓和了下来。
他对净涪本尊笑了一笑,甚至伸手拎了茶壶过来,给自己已经空了的茶盏再次续上茶水。
只是这一回,他不再喝了,只端着茶盏坐在那里,定定地拿着一双眼睛看净涪本尊。
或许是因为已经在天魔主面前过了一遭,周泰已经彻底地豁出去了。所以这会儿,他那双眼睛里全然没有了笑意,只有近似疯狂的执着与狠戾。
浑似是只要净涪本尊有拒绝的意思,他就会直接对净涪本尊出手一样。
但净涪本尊又能清楚地看见周泰那执着与狠戾背后隐藏得极好的一丝忌惮。
所以说,先前硬抗一遭天魔主,也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
净涪本尊轻易将发散开去的心思收拢回来,迎着周泰的目光,却是说道,“周高修真的就那般肯定......”
从净涪本尊说话开始,周泰眼睛里的沉黯就翻滚起来,但他还是极力克制下来,让自己稳稳坐在原地,听净涪本尊说话。
“玄光界里的那魔门六天,能够帮助周高修你补足道基?”净涪本尊也没拖着周泰的意思,一口气将话说完。
周泰听得,松了口气,“我自然是能够肯定的。”
净涪本尊点点头,倒没有再去问他到底是怎么肯定的。
毕竟这事既关乎周泰的道途,那周泰确定下来的方式,便是他自己的机密。净涪本尊与周泰本就是初见,不仅没有多少交情不说,还各有立场。虽则探听得周泰的机密,确实能很好地帮助净涪本尊在这次的相交中占据优势,但也很可能会激怒周泰,反而让这场合作再次出现波澜。
那怕是便要得不偿失了。
‘你们觉得如何?’净涪本尊往识海世界里问道。
到底玄光界魔门六天的事情,已经决定交由心魔身与佛身解决了,所以这件事情,到底还是要询问他们两个的意见。
佛身有些迟疑,但仅仅只是几个呼吸间,他就拿定了主意,‘可以。’
佛身都没有意见,心魔身就更是不反对了。
周泰是个天魔道的修士。他要从玄光界魔门六天这里补足自身的道途,想也是盯紧了小自在天,与走心魔一脉的心魔身没有多少相干。
于是在佛身之后,心魔身也笑着应话道,‘可以的。’
至于会不会有其他人想要跟周泰抢小自在天,又或者到时候佛身或者心魔身最后毁去玄光界魔门六天的方式会不会妨碍到周泰那边的动作,心魔身与佛身只字都没有提起。
反正,正要出现那种情况,也就是各凭手段而已。
既是心魔身与佛身都没有了异议,净涪本尊便直接对着周泰点头。
周泰看见,终于又笑了起来。
“如此,那么我们便算是达成共识了。”周泰说完,又叹道,“我待会儿还得先将这些小家伙送回到茂阳界去,然后才能出发去往玄光界,就劳烦净涪和尚你在玄光界里略等一等我了。”
他翻手取出一罐灵茶来,直接将它推送到净涪本尊面前,“一点小小心意,以作赔礼,还望净涪和尚你不要介意。”
这罐灵茶其实与先前陆道秀送到净涪本尊面前来的那三滴三光神水是一个性质的,在某种程度上,这罐灵茶代表的意思甚至还要远胜过那三滴三光神水。
毕竟那三滴三光神水只是陆道秀拿来与净涪本尊了结双方因果的,而这一罐灵茶,除了这样的一层因由外,还代表着周泰与净涪本尊的结交之意。
起码就当前来看,是这样的。
净涪本尊前些时候毫不客气地收了陆道秀的那三滴三光神水,如今面对周泰送出的一罐灵茶,就更加不能客气。
否则周泰还不定以为他另有计较呢。
对此心里门清的净涪本尊笑了笑,也就真的不客气,将那一罐灵茶收了起来。
“那我这回就偏了周高修你的好东西了。”净涪本尊笑道,顿了一顿后,他又问周泰道,“先前我见陆高修对玄光界里的道门诸洞天福地很有些避讳之处,不知这里头又是什么因由呢?”
到底是已经初步达成了联手协议的对象,这会儿净涪本尊问起,周泰迟疑了片刻,还是抬头看定了净涪本尊。
“净涪和尚可知道,在远古洪荒时代,诸洞天福地的主人都是些什么来头?”
净涪本尊暗自与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及佛身对视了一眼,面上却是皱了皱眉头,慢慢说道,“周高修你的意思是,玄光界道门里的诸洞天福地,其实还能够上溯到远古洪荒时代?”
“倒不是这个。”周泰摇头,然后道,“只是诸天寰宇各洞天福地的法脉,确实都是源自当年洪荒世界尚存时候的诸洞天福地主人身上去。”
净涪本尊迟疑片刻,“可是......诸天寰宇中各洞天福地,即便是同一个天地里的不同洞天福地,相互之间却也在较量着......”
周泰听得净涪本尊这话,笑了起来。
“树大便要分枝,业大也要分家。再者便是亲兄弟都还有碰撞的时候,更何况他们这些已经不知道多少代了的师兄弟?”
净涪本尊沉默了下来。
周泰由着他仔细细想,也不打扰他。
片刻后,净涪本尊才又问道,“周高修,远古洪荒时候,各洞天福地的主人又是?”
周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他道,“净涪和尚,你可曾听说过封神大劫?”
净涪本尊点头,“自然。”
周泰再没有说话,只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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