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美人刀」

第十章 宝剑赠侠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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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君当先跨了进去,这是一间客堂,中间放一张木桌,上首有两张木椅,两旁放着两条板凳,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浓重的药味。

这时大家也相继走入,那老者走在最后,陪着笑道:“咱们这里,没有大夫,老汉只好照着土法子,摘些草药,煎汁给姑娘服下,先把病情稳住了再说。”

一面抬着手道:“寒舍简陋不过,诸位请坐。”

春申君问道:“这位姑娘姓什么,老丈知道吗?”

那老者微微摇头道:“那位姑娘没说,老汉也就不好动问了。”

春申君道:“那位姑娘住在哪里,咱们先去看看。”

那老者道:“就在左首房中,只是房内逼仄,诸位一起去只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何况那姑娘要找的是陈庄主,诸位之中既然有两位陈庄主,那就请两位陈庄主进去看看就可以了。”

春申君觉得他说得没错,点头道:“老丈说得是,沈兄诸位就在此地稍坐,康和兄和兄弟一起进去好了。”

陈康和道:“那么咱们就进去瞧瞧吧!”

那老汉慌忙走在前面,伸手掀起布帘,说道:“二位陈庄主请吧!”

春申君、陈康和一脚跨进去,那老者就随手放下了门帘。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年岁和老者相仿的老婆婆手托木盘,掀帘走出,手中端出七盅茶来,放到桌上,说道:“诸位请用茶吧!”转身回了进去。

大家看那老婆子满头花白头发,也不像是会武的人,因此就端起茶盅,喝着茶。

这样又过了一阵,依然不见春申君和陈康和回出来。

谢公愚不禁心头泛疑,站起身道:“春华兄怎么还不出来?兄弟进去看看。”

任云秋道:“晚辈和谢大叔一起去。”

两人刚走近布帘,只见那老者正好掀帘走出,朝两人摇摇手道:“两位不可进去。”

谢公愚道:“为什么?”

那老者压低声音道:“老汉听陈庄主说,这位姑娘是负了重伤,现在正由陈庄主助她行什么气,叮嘱老汉,要诸位不可进去惊扰。”

他话刚说到这里,谢公愚只觉头脑一阵昏眩,口中“咦”了一声道:“不好,咱们中了诡计。”

上身摇了几摇,突然往地上倒去。

任云秋急忙伸手把他扶住,往后跃退。

那老者和老婆子及时双双抢出,这一瞬间,那老者龙钟之态业已收起,身子一挺,洪笑道:“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双掌一挫,闪身朝任云秋攻来。

任云秋左手扶着谢公愚,右手劈出一掌,划出一道掌风,把老者逼退了一步。

江翠烟吃惊的道:“大哥,沈庄主他们都不对了!”

老婆子叱道:“吃里扒外的小丫头,你嚷什么?”

欺身朝江翠烟扑去。

任云秋回头看去,沈仝、金赞廷,本来坐在板凳上的人,如今已经躺在地上了,想来进入房去的表叔和陈康和大概也中了暗算了,心头不觉大怒,右手一掌把老者逼退,右手随着朝老婆子一招,口中喝道:“妹子快过来。”

老婆子还没扑到,突觉背后有一股极大吸力,朝身上吸来,她久经大敌,急忙身形朝前扑落,一个懒驴打滚往左滚出,她身手极高,滚出去的人,足跟微一用力,立刻站了起来哼道:“小伙子,看不出你还有一手!”

话未说完,己从粗布衣衫下摸出一卷东西,只一抖,就听“铮”然有声,手中已多了一柄软剑。

江翠烟在老婆子滚出之时,迅疾闪到了任云秋身边。

任云秋问道:“你没事吧?”

江翠烟道:“我正好没有喝茶。”

任云秋道:“你快把谢大叔接过去,守着他们,这两个人由我来对付他们。”

江翠烟答应一声,把谢公愚接了过去,放到地上,一手掣出剑来,站在三人(谢公愚、沈仝、金赞廷)面前。

那老者本是策杖而行,如今手执杖头,往上一挑,喝道:“小子,你还不束手就缚么?”

任云秋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剑眉一挑,喝道:“你们是黑衣教的人了?”

老者沉笑道:“这还用说?”

任云秋手横长剑,目光一扫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好了。”

老者洪笑一声道:“年轻人,你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任云秋道:“你们何不出手试试?”

老者点头道:“老夫是要出手试试,但用不着两个人。”

任云秋道:“好,你来试试吧!”

“哈哈!”老者双目中暴射出两道神光,有如冷电一般,直盯在任云秋的脸上,沉声道:“年轻人,你当老夫是谁?”

任云秋道:“阁下愿意说,在下就洗耳恭聆。”

老者道:“刀拐双杰,你听人说过没有?”

任云秋道:“没有。”

老婆子气道:“这小子乳臭未干,咱们横行江湖的时候,他娘只怕还只是小丫头呢!”

任云秋道:“二位成名或许比我早,但在下出道江湖,从不使用下五门的迷香药,乘人不备。”

老者怒嘿一声道:“你以为这是老夫干的么?不错,是老夫把你们去引来的,但行走江湖,须处处小心,他们居然连一点戒心都没有,这怨得谁?”

任云秋道:“这么说,有一位姑娘重病之说,只是你信口雌黄,捏造的了?”

老者道:“老夫何须捏造?”

任云秋道:“你好像话没有说完?”

老者道:“等老夫把你们两人一并拿下,再告诉你们不迟,接招!”

他还在好端端说话之际,突然喝了声“接招”,拐杖一挥,迎面击来,出手之快,当真如雷电一击,势道十分猛恶。

任云秋长剑朝上封出。这招原是老者先出手,任云秋慢了一步,出剑稍迟,对方这道杖势原是直劈过来。

任云秋想试试此人身手如何,才举剑直接,但听“锵”的一声,金铁狂鸣,任云秋感觉到右臂一震,手中长剑几乎要脱手飞出,往上封架的长剑被压得往下直落。

这如果换了一个人,事先没有闪避开去,长剑架不住对方杖势,势必伤在对方这奇猛的一击之下,但任云秋却在长剑架不住对方杖势的一刹那间,忽然身子一个轻旋,就转了出去,手中长剑再也不去架它。

这下当真巧妙得很,因为那老者看到任云秋举剑朝上封架,心中暗暗冷笑,一面凝聚功力,加强力道往下压去,哪知任云秋一个旋转,身子向右旋出,右手长剑往下疾落,老者正在加强力道之际,任云秋长剑不再用力,往下疾落,那老者一时但觉任云秋剑上力道突然消失,自己一杖落空,加在杖上的力量,一时无法收回,一个人几乎跌个狗吃屎,蹬蹬的朝前冲出去了三、四步,才勉强站住椿,一张老脸不由胀得色若猪肝,怒声道:“好小子,你敢戏耍老夫?”

任云秋笑道:“老丈这话就不对了,在下本待接你一杖试试,没想到你竟然和在下比拼起蛮力来,双方动手,可以硬接,也可以不接,阁下自己不小心,怎能怪起在下来了?”

老者怒哼一声,右手连挥,把一支铁杖舞得发出轻啸之声,杖影如毒蛇乱闪,缭绕周身,化作了一团轻烟薄雾。

任云秋使的是九疑剑法,剑光展开,不时的幻起九道剑光,有时一实八虚,有时此虚彼实,剑法虽然令人不可捉摸,但仍没有办法避免和对方铁杖接触。

但听一连串的金铁击撞声中,任云秋手中长剑只要一触及对方杖身,都会立时被震弹开去,一连数次交接,都是如此,心头止不住暗暗惊诧,忖道:“这是什么功夫?”

立即心情一静,也运起神功,贯注剑身,要和那老者比拼内力。

就在两人刚交上手,那老婆子就乘机侧身闪到了江翠烟的身前,喝道:“小丫头,你敢吃里扒外,反教叛师,还不快放下兵刃,随老婆子回去。”

江翠烟看她欺到面前,急忙举剑平视,说道:“老婆婆,你别过来了,我不认识你,你胡说些什么?”

老婆子目**光,沉喝道:“你没听过咱们是你师父聘来的供奉,经常住在白云庄,平时很少出门,只有遇上疑难大事,才亲自出马一趟,你现在知道了吧?”

江翠烟连忙躬身道:“原来是两位老供奉驾到,请恕晚辈不知之罪,请多多原谅。”

老婆子呷呷笑道:“你知道就好,为什么要和春申君等人走在一起?”

江翠烟忽然脸露诧异,压低声音说道:“教主没跟老供奉说清楚吗?”

那老婆子听得半信半疑,问道:“什么没说清楚?”

江翠烟低低的道:“晚辈是奉教主之命投过去的。”

老婆子一怔道:“你此话当真?”

江翠烟道:“晚辈怎敢欺骗老供奉呢?不信老供奉请看……”

左手朝老婆子面前送去,手掌一摊之际,藏在掌心的三支银针,脱手飞出,朝老妇人胸口激射过去,银针出手,身形轻旋,右手长剑也及时递出,刺向老婆子的左肩,这两手几乎是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只听老婆子口中发出“呷”的一声轻笑,右手当胸一抬,她手指上戴着一只乌黑有光的指环,那三支飞针,一下就黏在指环之上,左手突发,伸出三个指头朝江翠烟刺去的剑尖上撮来。

江翠烟真怕她撮住剑尖,急忙斜退半步,剑光一闪,又横削而出。

老婆子呷呷尖笑道:“小丫头,老婆子差点真的上了你的当。”

口中说着,左手迅疾收回,右手一掌朝江翠烟直拍过去,紧接着左手一翻,又是一掌,劈了过来。

这两掌掌风奇猛,江翠烟不敢硬接,疾快的向横里闪出,但这一横闪,也是不对,任大哥要她守着沈仝、谢公愚、金赞廷三人的,她朝横里闪出,岂不是没法守护三人了?

她叛离黑衣教,可以说纯是为了任云秋,任大哥要她守着,她岂能放弃?因此也不管教中地位崇高的供奉武功有多高?一退即进,手中长剑连展,朝老婆子抢攻过去。

一片剑光,使得绵密无间,攻势连绵,一口气攻出了十一剑之多,而且全是进手招式,奋不顾身。

这是拼命的打法,如果对手武功和他不相上下的人,这轮急攻,至少也可以把敌人逼退数步,也许会一时措手不及,但这老婆子乃是黑衣教的供奉,身份武功,都在护法之上,江翠烟这轮急攻,放在她面前,却是不值一哂,口中尖笑一声,左手突然从剑光中伸入,三个指尖一下撮住了江翠烟的剑尖,有手抬处,呛的一声,一道青光电射而出,一支只有两指来宽,寒光逼人的软剑,锋利尖锐的剑尖一下抵住在江翠烟的咽喉上,呷呷笑道:“小丫头,你动一动,老婆子就叫你饮剑而亡。”

江翠烟右手一挣,但剑尖被对方撮住,如何想挣得脱,一时情急,立即五指一松,放弃长剑,上身往后一仰,疾退两步。

这一着,自然早在老婆子的算中,举脚朝前跨上一步,你退了两步,她只跨上一步,剑尖还是不轻不重点在江翠烟咽喉上,呷呷笑道:“小丫头,你以为老婆子拿不下你么?”

剑尖突然一振,幻起两点寒星,一下就点上了江翠烟胸前两处穴道,回过头去,呷呷笑道:“糟老头,怎么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都还没收拾下来?”

任云秋因老者有一柄铁杖,势道沉重,记记都震得自己长剑被弹了起来,心头甚是惊骇,也立即凝聚真力,贯注剑身,挥剑朝他迎面劈去。

老者看他居然敢用长剑迎面劈来,分明有意和自己硬拼了,不觉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你练过几年内功,敢和老夫硬拼?”

铁杖一撩,迎着长剑往上磕去。

在他想来,这一磕,至少也可以把任云秋的长剑磕得脱手飞出,哪知剑、杖交击,发出一声金铁击撞之声,两件兵刃撞在一起,竟然铢两悉称,老者既不能把任云秋的剑震飞,任云秋也无法把老者的铁杖压下,一剑一杖,一上一下,就像黏住了一般!

老者看得心头暗暗震骇,凭他铁杖翁曹河岳的一支铁杖,江湖上能接得住几招的人,都己寥寥可数,这小子居然以一支长剑,敢和自己硬拼,内力之强居然还和自己平分秋色!

这不是说这小子的内力,还强过自己在?老者心念一动,臂上加强力道,铁杖往上挑起。

任云秋长剑架在他铁杖上,岂容他铁杖挑起,也同时运起“九阳神功”全力往下压落。

两人都凝立不动,但身上衣衫,此刻因催动内力,都拂拂轻扬!

铁杖翁成名数十年,像这样年轻的高手,还是第一次遇上,心头既惊又怒,根不得一杖把他砸个稀烂。

任云秋贯注在剑上的是“九阳神功”,两人一剑一杖,虽然相持不下,但时间稍久,剑上的“九阳神功”却渐渐发挥出威力来,老者这支铁杖虽是精钢所铸,但“九阳神功”,实是道家三昧真火,精钢也是由铁提炼而成,铁遇上火,焉得不化?这一瞬工夫,任云秋长剑剑锋逐渐陷入铁杖之中。

铁杖翁(老者)和任云秋比拼上内力,目光自然一直凝注在剑杖之上,他发现任云秋长剑渐渐切入铁杖,心头更是惊骇无比,只要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准可把他铁杖削断,心头一急,哪还犹豫,口中大喝一声,左手闪电一掌,朝任云秋当胸劈到。

任云秋早已运起全身功力,见他举掌劈来,也立即左手一抬,迎击出去。

这下铁杖翁吃了大亏,任云秋“九阳神功”骤然迸发,威力何等强大,但听“蓬”然一声大震,紧接着又是“嗒”的一声,长剑跟着疾落,一下截断了铁杖翁的铁杖,半截断杖“挡”的一声,跌落地上。铁杖翁也被他掌风震得蹬蹬的连退了七、八步。

也差幸他被任云秋掌力震出,否则任云秋长剑截断他铁杖之后,由上直落,不把他劈成两半才怪!

铁杖翁成名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家削断铁杖,而且削断他铁仗的,只是一柄普通青钢长剑,他怔立当场,望着手中半截断杖,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过了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老婆子咱们走吧!”

老婆子呷呷尖笑道:“走,咱们如何向教主交代?何况咱们并没有落败……”

铁杖翁把半截断杖尽力往地上一掷,怒声道:“你不走,老夫要走了。”

说完,双足一顿,一道人影箭一般朝门外射去。

老婆子一呆,说道:“糟老头,你发什么脾气,走就走。”回头哼道:“小子,便宜了你们。”顿顿脚,随后跟了出去。

任云秋没想到会如此顺利,那老婆子居然不战而退,这就一下掠到江翠烟身边,伸手替她解开穴道。

江翠烟双目一睁,奇道:“任大哥,二老供奉都给你打跑了么?”

任云秋含笑道:“我削断了那老丈的铁杖,他们两人就退走了,翠烟,咱们救人要紧,你快去弄些冷水来。”

江翠烟依言舀了一碗冷水,泼到游龙沈全等三人脸上,三人口中啊了一声,立时清醒过来。

任云秋早已一个箭步,掠入左首房中,目光一掠,不由得怔住了,房中空荡荡的,哪有表叔和陈康和两人的踪影?心头不禁大怒,自己还是中了人家的奸计,匆匆退出。

沈仝问道:“任老弟,春华兄他们……”

任云秋道:“表叔和陈大叔失踪了。”

沈仝一怔,说道:“那是被贼人劫持去了。”

金赞廷道:“咱们快追。”

谢公愚道:“看来这是贼人早已布置好的,春华兄和康和兄进入房去,就被他们迷倒,那时早就送走了,如今算来,只怕不止一刻功夫了,咱们不知他们从哪里走的,要追也未必追得上了。”

任云秋道:“那该怎么办呢?”

谢公愚道:“黑衣教的目的,是在春华兄,康和兄只是附带的而已,黑衣教劫持春华兄,目的只是逼他投降而已,一时不敢对他为难,另一方面,他们也可以用春华兄为人质,胁逼咱们就范,所以我想不出一两天,他们必然会派人来和咱们接洽的了。”

金赞廷道:“公愚兄推测的虽然有理,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坐着等他们送信来。”

沈仝道:“咱们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分头追踪,从衡山下山,只有一南一北两条大路,北通湘潭、长沙,南至衡阳,但到了衡阳,又分为一去耒阳,一去祁阳,咱们暂定以湘潭和衡阳两处为目标,路上各自留下记号,如南首这一路并无可疑,追不到踪影,就折回去和北首的会合,或者北首约有了眉目,如果对方势盛,下手不易,也可派人通知南首的,务必等双方人手会齐了,才能动手。”

金赞廷道:“就这么办,咱们人手如何分法?”

任云秋眼看一共是五个人,这三位庄主,武功虽然不弱,但黑衣教高手如云,一旦遇上了,很难与敌,何况五人之中,江翠烟是黑衣教叛徒,黑衣教更不肯放过她,如果她和他们同行只怕没有一个人能保护得了她。

心念转动,这就说道:“在下之意,三位大叔一路,往北追踪,必要时,还可和邱大哥联络(邱荣率三庄人手已经先行,是往岳麓山去的),在下和江姑娘向南追踪,不知三位大叔意下如何?”

沈仝等三人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的人,任云秋这话,他们自然听得出来。

沈仝点点头道:“任老弟说得也对,咱们就这么办好了。”

下了衡山,就各自分道上路。任云秋和江翠烟由贺家山直奔衡阳。

江翠烟是黑衣教门下,识得黑衣教的暗号,任云秋要她一路多加留意,但一路上始终没有发现黑衣教留下的记号。

傍晚时分,赶到衡阳,江翠烟忽然脚下一停,侧身叫道:“任大哥。”

任云秋回头问道:“什么事?”

江翠烟目光一溜,低低的道:“城墙边发现了记号。”

她因此时正当大家赶着入城之际,车马行人络绎于道,怕有黑衣教的人夹杂其间,是以声音说得极轻。

任云秋道:“记号上怎么说?”

江翠烟道:“指标朝西。”

任云秋道:“没有入城么?”

江翠烟道:“自然没有入城。”

“那好。”任云秋道:“我们就朝西去。”

江翠烟道:“从这里向西,都是山陵地带,不但没有住的地方,连吃的东西都找不到,天快黑了,我们先在城外吃些东西再走路!”

任云秋点点头,两人就在路旁一家面推棚下坐下,要了两碗面,正在低头吃面之时,只听一阵马蹄声,急驰而来,到得城墙边,忽然勒住了马头,正因两匹马正在奔驰之际,被勒住了缰绳,同时发出希聿聿马嘶之声。

任云秋抬目看去,两匹马上的骑士,都穿着一身黑色短装,心中不禁一动,再注目看去,那两个黑衣汉子目光似是注视着城墙,两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忽然转身望来,看到路旁的面摊,不知和同伴说了一句什么话,两人立即掉转马头,朝面摊棚下走来,一一跃下马,把马匹朝棚前木椿上一拴,就在外面一桌坐了下来。

左首一个用手敲着桌子,大声道:“伙计,来两碗大卤面,要快。”

任云秋和江翠烟坐在里首,正在低头吃面,是以并未引起两人注意。

任云秋早已看出来了,这两人不用说是黑衣教的人了,他们一路纵马急驰,本来是准备入城寺的,但看到了城墙脚的暗记,才临时勒住缰绳的。他们当然也和自己两人一样,因为再过去没有吃东西的地方,所以要在这里吃了面再走。

这敢情好,再下去天色黑了,不容易找到记号,有两人给自己带路,就免得再找记号了。

店伙送去了面,两个汉子吃得很快,一阵工夫,就吃完了,放下筷子,都站了起来,一个从怀中掏出几文制钱,往桌上一放,抹抹嘴,往外就走,解开缰绳,同时一跃上马。

任云秋早已从地上拾了两颗细小石子,用手指弹出,分弹两匹马的前蹄。

吃一碗面的工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那两个汉子腾身上马,一夹马腹,正准备赶路,哪知两匹马的前蹄被任云秋石子击伤了,你催它跑得快些,两匹马同时前蹄一蹶,差点把两人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两个汉子只当方才奔行之际,骤然勒住缰绳,马匹负了伤,差幸他们骑术不错,及时稳住了身子,也放宽了缰绳,让马匹慢慢的走。

任云秋等他们走出一箭来路,也立即站了起来,取出十文制钱,放到桌上,一面低声道:“翠烟,我们快走。”

前面两匹马因伤了前蹄,自然跑不快,两人就在后面远远尾随下去。

由城边向西,约摸走了十来里路,这时天色早已全黑,前面一处山坳间隐隐透射出灯光,前面两匹马就沿着山径,朝灯光奔去。

山坡间有一条石子路,两边是黑压压的浓林,前面两匹马堪堪行近松林,就听到松林中有人喝了一声,马上两人好像回答了一句话。

任云秋因和前面距离较远,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只见两人很快的翻身下马,牵着马匹而行。

任云秋心中暗道:“到地头了。”

当下就回头朝江翠烟道:“我先过去,你随后再来。”

话声一落,人已腾空掠起,宛如夜鸟一般,一下扑入林中,凝目看去,只见山径口上,两边松树下,对面站着两个黑衣劲装汉子。

任云秋手中早已准备了一把细小石子,就这一抬手,分别制住了两人穴道,才从树上飘身落地,正好江翠烟也及时跟来。

任云秋要她跟在自己身后,悄悄穿林过去,走了约摸五丈远近,前面路上,又有两个黑衣汉子相对而立,任云秋又扬了扬手,打出两粒石子,制住他们穴道。

这样一路上去,差不多每隔五丈,就有两个黑农汉子对立着站岗,一共计有十对之多。

山坳间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庙宇,门口悬挂着两盏气死风灯,那两匹马就拴在门外,两个黑衣汉子敢情已经进去了。

任云秋暗自思索:光是一条山径上,就有二十个黑衣汉子布岗,可见住在庙中的人,一定身份不低,不然那两个黑衣汉子可以骑马上山,用不着到得山脚就要下马了。

对方既然戒备森严,自己倒也不可大意,他相度形势,这座庙的两边,松林浓密,还是林中可以隐藏得住身形,这就回头悄声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瞧瞧。”

江翠烟点了点头,低低的道:“任大哥,你要小心。”

任云秋笑道:“不要紧,你自己小心些,别让他们发现了。”

说完,身形凌空飞起,越过围墙,一下落到左首偏殿屋檐上,脚尖轻轻一点,又腾空而起,越过第一重殿宇。

他艺高胆大,一路穿越屋脊,找寻有灯光的所在,就当他堪堪落到第三进偏殿屋脊的时候,突听身后微风一飒,似是有人欺近,急忙转过身去,只见离自己一丈来远,夜风中俏生生站着一个苗条人影,一双如明星般的目光,朝自己投来,清叱道:“什么人敢夤夜闯到这里来。”

任云秋急忙拱拱手道:“姑娘,是在下。”

她,正是使刀的黄衣少女!不,今晚她身上穿的并不是黄衣,而是一套浅紫色的衣裙,应该称她紫衣少女才对!

紫衣少女听到是任云秋,虽在黑夜之中,一张粉脸蓦地红了起来,急忙迎上了几步,低低道:“你……是任云秋……”

任云秋也朝她走了过去,含笑道:“正是在下。”

紫衣少女娇靥匀红,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低低的道:“你来做什么?”

任云秋拱拱手道:“不瞒姑娘说,在下是找人来的。”

紫衣少女脸上更红,悄声问道:“你……找谁?”

任云秋道:“在下表叔被贵教所劫持……”

紫衣少女眨眨眼晴问道:“你表叔是谁呢?”

任云秋道:“在下表叔就是春申君陈春华。”

紫衣少女微微摇头道:“我们没有劫持春申君,你快走吧!”

任云秋没有走,问道:“是什么人住在这里?”

紫衣少女道:“凤姨,你快走吧!”

任云秋忽然心中一动,又道:“姑娘说的凤姨,大概是凤副教主了?”

紫衣少女点点头。

任云秋又道:“姑娘,在下想见见凤副教主。”

紫衣少女惊奇的道:“你……”

她每次说到“你”字,都不知怎的,好像有些碍口!

任云秋笑道:“不要紧,在下和凤副教主很熟。”

紫衣少女道:“那好,你随我来。”

回身,翻然朝朝下飘落。

任云秋随着她飞落地面,从回廊折入左首另一进院落。

小天井中花木清幽,一排三楹,花格子窗上,隐隐透出灯光。

紫衣少女走近阶前,回身悄声道:“你在这里站着,我进去禀报凤姨一声。”

任云秋道:“多谢姑娘。”

只听屋中传出凤萧女的声音道:“菁丫头,你在和谁说话呢?”

紫衣少女回头盯了他一眼,很快走了进去。

只听凤萧女啊道:“是任少侠来了,快请。”

接着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走出,欠身道:“副教主请任少侠进去。”

任云秋举步走入,凤萧女已经笑吟吟站了起来,说道:“任少侠请坐。”

任云秋慌忙趋上几步,作了个长揖道:“在下见过凤副教主。”

凤萧女已在上首——张高背椅上坐下,含笑道:“任少侠是路过这里来看我的,还是……”

她回眸看了站在一旁紫衣少女一眼,接着轻哦道:“我还没替你引见呢,你们也较量过,任少侠大概还不知道她是谁吧?”

紫衣少女羞涩的叫了声:“凤姨!”

凤萧女笑道:“这怕什么?你已经知道他叫任云秋了,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下次见面,叫他如何称呼你呢?”一面朝任云秋含笑道:“她是我一位老姐姐的门下叫做叶菁菁。”

任云秋连忙朝叶菁菁拱手道:“原来是叶姑娘,在下失敬。”

叶菁菁红着脸也还了一礼。

凤萧女侧脸笑道:“菁丫头,你平日看到人都冷傲得不屑一顾,今晚怎么像小女儿一般作起娇态来了?你在我面前不是说过两次,一直夸着任少侠剑法么,见了面怎么反而不说话呢?”

叶菁菁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娇急的道:“凤姨,你取笑我,我不来啦!”

凤萧女道:“好,好,凤姨不取笑你就是了,你们两个都坐下来。”

两人依言坐下,一名青衣使女端上茶来。

凤萧女目光一抬,望着任云秋问道:“任少侠今晚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任云秋道:“在下原先也不知道凤副教主驻跸于此……”

凤萧女笑道:“任少侠,你叫我凤副教主,我听来很别扭,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也叫我一声凤姨好了。”

叶菁菁听得脸上又不禁一红。

任云秋连忙拜了下去,说道:“小侄拜见凤姨。”

凤萧女喜得挑着凤眉,说道:“嗯,我又多了一个侄儿了,快快起来。”

任云秋道:“小侄没有姨母,现在总算有姨母了。”

凤萧女高兴的道:“可惜凤姨没有好的见面礼……哦,秋儿!”

一名青衣使女闻声走了进来,垂手道:“小婢在。”

凤萧女道:“你到我房里去,我那革囊里,不是有一柄软剑么,去给我拿来。”

青衣使女答应一声,转身进去,不多一回,手中拿着一柄黑鞘软剑走出,双手呈上。

凤萧女伸手接过,朝任云秋道:“这柄软剑是用上好缅铁精铸的,虽然算不得什么宝剑,但普通刀剑,还可以削得断,是我有一次在京师旧货摊上无意中购得的,剑鞘是一种罕见的乌梢蛇皮做的,光是从这张蛇皮看,这条蛇少说也有百年以上了,你看,蛇皮上已经长了细鳞,佩在身上却又甚是柔软,不用时还可以当腰带,也很别致,你使的是剑,所以凤姨拿它当见面礼,你快收下了。”

任云秋抬头道:“这个小侄如何能收?”

凤萧女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我放着也没有用,你叫我凤姨,难道凤姨还让你白叫不成?快收下了。”

任云秋听她这么说了,只得双手接过,说道:“谢谢凤姨。”

叶菁菁道:“凤姨,你好偏心!”

凤萧女笑道:“傻丫头,你如果使剑,凤姨早就送给你了,哦,我想起来了,云秋的长剑,还是被你削断的,那就算凤姨替你赔他的好了。”

一面回头朝任云秋道:“你抽出来看看,这剑还合用么?”

任云秋依言一按吞口,但听“呛”的一声,抽出三尺青锋,剑身只有两个指头宽,其薄如纸,剑锋犀利,寒光欲流,微一用力,就铮然挣得笔直,分明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不觉惊喜的道:“好剑!”

凤萧女含笑道:“好剑一定要能使剑的好手当它主人,才不辱没了它。”

任云秋收起软剑,又朝凤萧女躬着身道:“谢谢凤姨,赐小侄这样一口好剑。”

凤萧女举手掠掠云鬓,说道:“对了,方才我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你还没告诉我呢!”

任云秋道:“小侄原是找寻表叔来的,看到衡阳城门口,有贵教留的记号,才一路找来的。”

“你找表叔来的。”凤萧女沉吟道:“又看到本教的记号,才找了来……”

忽然,她身躯一震,急急问道:“莫非春申君落到本教的手里了?”

她这句话,不觉流露出无比的关切和震惊之色!

连叶菁菁也看出来了,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凤姨平常为人冷漠,也很少关心别人的,她听到春申君被掳,怎么会如此关心呢?”

任云秋道:“是的,表叔是被黑衣教的人劫持了。”

凤萧女问道:“那是几时的事?”

任云秋道:“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

当下就把当时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凤萧女嗯了一声,点头道:“这么说,你和沈仝他们分手之后,沈仝等三人,也被咱们教中的人盯上了,方才但无忌派人赶来求援,说是发现敌踪,他怕人手不够,要我支援。”

她不待任云秋开口,接着又沉吟道:“但他并没提到擒住了春申君……哦,他们现在好像是在双板桥附近,你快些赶去,至于春申君,他纵然被擒,目前也决无危机,我会设法打听的。”

任云秋站起身道:“如此多谢凤姨了,小侄这就告辞……”

凤萧女站起身叮嘱道:“云秋,你记住了,在黑衣教人的面前,你不能叫我凤姨。”

任云秋道:“小侄省得。”一面又朝叶菁菁拱了拱手。

叶菁菁一双盈盈秋水,脉脉含情的望着他,但却没有作声。

任云秋匆匆退出门口,就长身掠起,出了关帝庙,立即闪入松林去。

江翠烟早已等得甚是焦灼,看到任云秋,急忙奔了过来,说道:“任大哥,你去了这许多时光,一点影子也没有,真把人急死了,几次我都想偷偷的进去瞧瞧,又怕你回来我不到我,没敢离开。”

任云秋道:“我们快些走吧!”

江翠烟道:“你到底有没有探听到什么呢?”

任云秋道:“表叔不在这里,沈大叔三人,目前又有了危险,如果再出差错,救人就更棘手了,所以我们要尽快赴去才好。”

江翠烟道:“你知道他们人在哪里呢?”

任云秋道:“好像在双板桥附近。”

江翠烟道:“那我们快些走吧!”

任云秋要她先走一步,自己在后,逐一替那些站岗的黑衣汉子解开被制穴道,以他目前的身手,飞身掠过之时,举手一挥,就已解开了他们的穴道,那些汉子就像被轻风一拂,哪里看得见人影?任云秋早已和江翠烟双双飞掠在山径之间,朝北赶去。

再说游龙沈仝和谢公愚、金赞廷三人,下得衡山,一路北行,中午在茶恩寺打尖。

这是一处小镇,临路旁不远,就有一家酒店,三人找到了一张空桌坐下。

过没多久,只见两个肩头背着布匹的汉子走了进来,选了离三人较远的位子坐下,但两人四只眼睛不时的朝三人扫瞄过来。

谢公愚悄声说道:“看情形,咱们是被人盯上了。”

金赞廷睁大双目说道:“是哪一个小子,老子把他撕了。”

沈仝笑道:“金兄别嚷,咱们正愁找不到人,他们送上门来,不是很好么?”

谢公愚道:“对,咱们暂且不去理他。”

三人叫了卤菜,又叫了酒,边吃边喝,只是谈些不相干的事,也没去再看那两个布贩一眼。

两个布贩吃喝完毕了,不得不先行付帐上路。

谢公愚等他们走后,笑了笑道:“现在咱们也该走啦!”

会了帐,就扬长出门。一路上再也没遇上那两个布贩。

金赞廷道:“那两个龟儿子怎么不见呢?”

游龙沈仝笑道:“他们虽然先走,只怕已绕到咱们后面去了,金兄不用性急,要来的一定会来。”

谢公愚道:“咱们最好躲起来,让他们走到前面去。”

金赞廷道:“这办法不错,让他们给咱们带路。”

沈仝伸手一指道:“前面路旁,有一片树林子,咱们入林之后,立即上树。”

话声一落,三人立即放开脚程,朝前奔去,到得林前,三人同时加快身法,闪入林中,就纵身上树,分别隐蔽好身形。

过了不多一会,果见两个布贩急匆匆的赶来,到得林下,两人朝林中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阵。

只听右首一个道:“这三个老小子脚程好快,林中没人,一定走了。”

左首一个道:“咱们快些追,把人盯丢了,如何交代?”

右首一个道:“那就快走了。”

两人背着几匹布,匆忙循着大路奔了下去。

谢公愚道:“现在是咱们盯他们了,咱们三个人之间,就要拉长一点距离,免得被他们发觉。”

前面两个布贩一路加快脚步,依然没追上三人,一会工夫,追到洪塘,这里有一条岔路是往双板桥去湘乡的小路,两人在岔路上仔细察看了一阵,发现路旁草堆边泥沙上有些脚印,是往双板桥去的。

右首一个一指脚印道:“他们是朝这条小路去的。”

左首一个道:“他们怎会舍了大路,走小路的呢?”

右首一个道:“他们行踪不欲人知,自然走小路比较隐秘了。”

左首一个道:“咱们得赶快报告上去才是。”

右首一个道:“我们只要留下记号就好。”

当下就由右首汉子在路旁一处草丛边留下了记号,依然一路追了下去。

谢公愚走在最前面,但为了不使对方发现,自然要稍稍落后,这一来,就忽略了那汉子在草丛间留的记号。

沈仝追上几步,说道:“谢兄咱们白跟他们了。”

谢公愚道:“沈兄此话怎说?”

沈仝道:“这两人分明是奉命跟踪咱们来的,方才找不到咱们,就一路急赶,还以为咱们走得太快了,他们盯不上,照这情形看咱们反盯他们,不是多跑冤枉路么?”

谢公愚道:“依沈兄之见呢?”

沈仝道:“干脆把他们拿住算了,还怕问不出来吗?”

谢公愚点头道:“好吧!”

话声一落,忽然目光一凝,说道:“他们回来了!”

沈仝道:“咱们快藏起来。”

这条小径右方,正好有几方大石,三人就很快闪到了石后。

一阵工夫,两个布贩果然又匆匆的折了回来,左首一个道:“咱们这段路,算是白跑了。”

右首一个道:“这三个老小子,都是老狐狸,莫要让他们瞧出来了?”

左首一个道:“这怎么会呢,咱们只不过在打尖的时候和他们照过一次面,就会看出来,他们身边带了照妖镜。”

右首一个道:“你说什么,照妖镜,咱们两个不是变成妖精了?”

左首一个道:“对,对,兄弟说错了,应该是照仙镜……”

风声一飒,谢公愚一下拦在两人面前,含笑道:“二位有照仙镜么?”

两个布贩一惊,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但看到只有谢公愚一个人,胆气一壮,右首汉子笑道:“客官说笑了,咱们是卖布的,哪有照仙镜?”

谢公愚道:“二位方才说的三个老小子,又是老狐狸,那是什么人呢?”

右首汉子道:“客官都听到了?”

谢公愚道:“是啊,咱们正好有三个人,刚才追两只兔子,追迷了路,还有两个不知去了哪里,我想问问你们,不知路上可曾遇到?”

两个布贩听说还有两人迷了路,心头更觉踏实,右首汉子回过头去看看,路上果然没人,不觉笑道:“客官要找他们,容易得很!”

他和左首汉子便了一个眼色,两人托地从布匹中抽出一柄钢刀来。

左首汉子狞笑道:“你马上可以看到他们了!”

谢公愚后退一步,故作吃惊道:“你们还说是卖布的,原来是强盗……”

说到这里,忽然伸手一指,笑道:“他们果然来了。”

这伸手一指,只听左首汉子大叫一声,执刀手腕上端端正正钉着一支三寸长的袖箭,钢刀“当”的一声跌落地上,一个人早已痛得弯下腰去。

右首汉子一看不对,右手钢刀正待劈出,突觉右肩一紧,被从背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拿住了肩头,执刀有手哪还使得出力气,五指——松,钢刀也随着落到地上。

金赞廷笑道:“这样两个窝囊废,也派出来盯人?”右手一松,把那汉子摔到地上,他在摔出之时,早已制住了那汉子的穴道,一面道:“现在可以问了。”

沈仝道:“这里是路上,会有人经过,咱们找个地方再问。”

举目看去,前面小山岗下,似有一座农舍,这就伸手一指道:“那边有农舍。”当先行去。

谢公愚、金赞廷两人一人提一个,跟了过去。

农舍还围着土垣,只是看去荒芜已久,进入土垣,石子铺的走道也长满了青草,两扇板门,却紧闭着,门上有锁,锁也生了锈。

沈仝走在前面,举手一推,拍的一声,门上铁搭配立告断落,两扇木门也被震开。

门内是一间堂屋,有桌有椅,只是积满了尘埃。

沈仝回头一笑道:“咱们运气不错,找到这么一间屋子。”

谢公愚、金赞廷把两个汉子放到地上。

沈仝走过去嗤的一声从一个汉子身上,撕下半件衣衫,当抹布掸了掸椅上的尘灰,回头笑道:“谢兄,金兄辛苦了,请坐。”

堂屋上正好有三把竹椅,谢公愚把汉子提了过来,三人落坐之后,谢公愚一掌拍开了他的穴道,缓缓说道:“是你自己说呢?还是由我来问?”

那汉子吃过谢公愚的苦头,坐在地上说道:“你问吧,我知道的都会说出来。”

谢公愚笑道:“你倒很合作,如果有半句谎言,那就会皮肉受苦。”

那汉子道:“我说过,我知道的都会说。”

谢公愚道:“我说过,你先说说,是奉什么人之命,盯我们来的?”

那汉子道:“是但副总管交代咱们留在衡山的。”

谢公愚道:“很好,你们盯我们下来,又要如何呢?”

那汉子道:“尽快禀报但副总管。”

谢公愚道:“你们禀报上去了没有呢?”

那汉子道:“已经报了。”

谢公愚道:“你们如何联络法子?”

那汉子道:“沿路留下了记号。”

谢公愚又道:“你可知道春申君现在哪里?”

那汉子道:“在下两人是奉命乔装布贩,留在衡山,别的就不知道了。”

谢公愚心中暗道:“看来春华兄被擒之事,他们真的不知道了。”接着问道:“但无忌呢,现在哪里?”

那汉子道:“咱们是但副总管临走之时,交代咱们留下的,他现在什么地方,在下也不知道,但咱们沿路留下了记号,相信一定会有人很快发现禀报但副总管的。”

谢公愚道:“但无忌会来么?”

那汉子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但至少会有人跟上来。”

谢公愚点点头,回头道:“他说的倒不像是假话。”

那汉子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

谢公愚道:“那就只好等他们有人来了再说。”

金赞廷道:“等他们来了,再抓他几个,就可以问出来了。”

沈仝道:“但也要抓对人,才问得出来。”

金赞廷笑道:“来人总会知道但无忌的下落,咱们就找但无忌去,他是黑衣教的副总管,还会不知道春华兄下落么?”

沈仝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那就只好这么办了。”

那汉子坐在地上,眼睛转动,说道:“三位问完了,要如何处置咱们两人呢?”

谢公愚笑道:“咱们不会无故杀人,你们两人,也不配咱们动手,但在咱们没找到但无忌以前,只好先委屈你们,在这里待上些时候了。”

说完,一指点了他的穴道。

金赞廷道:“谢兄,还要问问这个么?”

谢公愚道:“不用了,这两人知道的有限,不如先把他们放到屋里面去。”

当下就提起两人,放到后面空屋之中。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沈仝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来咱们要在这里待上一晚了。”

金赞廷道:“早知这样,咱们就该切些卤味,带一坛酒来,倒可消磨长夜。”

谢公愚大笑道:“金兄若是带一坛酒来,咱们三个都喝得烂醉如泥,不是给人家瓮中捉醉鳖了?”

金赞廷道:“谢兄是说黑衣教的人会夤夜寻来吧?”

谢公愚道:“你不是也听到了,他们会很快发现记号吗?发现了,还会不跟来吗?”

金赞廷道:“他们来了倒好,不然真不容易打发漫漫长夜呢!”

沈仝道:“谢兄、金兄,咱们最好先看看周遭环境,万一他们大批赶来,咱们也好有个防御之道。”

谢公愚道:“这话不错。”

当下三人先检视了农舍门窗,然后又察看了附近地势。

回到屋中,沈仝道:“可惜谢兄庄上弟兄不在这里,否则如有几人埋伏在暗处,对方就算来上十个百个也不怕了。”

谢公愚道:“这个容易,有人来了,兄弟埋伏在暗处,由二位出面,擒贼擒王,能在武功上把人擒下,那是最好不过,否则就把他诱到三丈之内,由兄弟下手。”

沈仝道:“这办法很好,咱们主要目的,就在擒人,不用和他们力拼。”

正说之间,突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沈仝霍地站起身子,说道:“说来就来了。”

金赞廷道:“走,咱们出去瞧瞧,来的是什么人?”

谢公愚道:“金兄且慢,二位暂且不出去,让他们找上门来,不是好么?”

沈仝、金赞廷点点头,果然停了下来。

脚步声由远而近,渐渐接近土垣。只听一个威重声音问道:“你找不到记号了么?”

另一个声音道:“属下看得很仔细,这一带没有记号了。”

那威重声音又道:“这里有一座茅舍,你们过去一个人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接着只听有人应了声“是”,举步走入,在板门上敲了两下,问道:“里面有人么?”

沈仝应道:“怎么会没有?你是什么人,可是迷失了路么?”

那人道:“咱们是查两个人来的,快些开门。”

沈仝道:“你是官府来的么,咱们又不犯法……”

那人道:“别噜嗦,快开门。”

沈仝道:“我偏不开门,你能破门进来么?”

威重声音道:“别和他多说,撞开就是了。”

那人飞起一脚朝木门上踢来。

沈仝早就等着他,脚未踢到,木门已呀然开启,那人用力过猛,踢了个空,上身不觉往前冲了一步。

沈金人在暗处,振腕一指点在他“筑宾穴”上,那人一声不哼,跌倒在地。

威重声音喝道:“贺八,你怎么了?”

那人穴道受制,作不得声。

威重声音洪笑一声道:“里面是哪一位高人,怎不出来?”

沈仝道:“你们冒充官府,原来是强盗。”

木门又缓缓推上。

“哈哈!”威重声音洪笑一声道:“朋友不用装作了,躲躲藏藏,能躲得了几时?”

木门再次敞开,沈金大笑一声道:“在下还用不着躲藏。”

举步走出,站在檐下,举目看去。

对方领头的是一个身穿青袍的老者,站在土垣外面,身后一排站着八个黑衣劲装汉子,手捧扑刀,看去极为僄悍。

这青袍老者沈仝并不认识,原来但无忌并没有来,这就冷冷的道:“在下出来了,阁下是什么人?”

那青袍老者哼道:“原来是跃龙庄的沈大庄主,在下是什么人,阁下不认识那就算了。”

沈仝一怔道:“听口气,阁下认识沈某?”

青袍老者道:“怎么这里只有沈大庄主一个人么?”

沈仝道:“阁下不是也只来了一个人么?但无忌怎么没来?”

青袍老者道:“在下一个人还不够么?”

沈仝大笑道:“就是这句话咯,沈某一个人还不够吗?”

青袍老者哼了一声道:“凭你游龙沈仝,确实不够。”

沈仝听得大怒,喝道:“那你就来试试看?”

青袍老者微哂道:“在下何须亲自出手?”

右手朝前一抬,两个执着扑刀的黑衣汉子突然扑了上来。

沈仝大笑道:“原来阁下要别人替死,干么不叫他们一起上呢?”

他的口中在说话,右手早已“锵”的一声掣出了长剑,正好两个黑衣汉子扑刀交叉攻了过来,长剑一闪,“挡挡”两声,架开了两把沉重的扑刀。

两个黑衣汉子刀法相当凌厉,大开大阖,纵劈横扫,居然又狠又快,转眼之间就连攻了一十三刀,尽都被沈仝封挡去,以游龙沈仝的剑上造诣,在这一十三刀中,也只能封挡他们的攻势,竟然来不及还手,心头不禁大感震惊,心中暗道:“这几个汉子年纪不大,但武功之高,刀法之强,竟然如此厉害,若是他们八人齐上,自己还真要败在他们刀下了!”

心念这一动,不由得激起了他争胜之心,口中大喝一声,游龙剑剑势骤然一紧,一片剑光缭绕而起。

朝两个黑衣汉子展开了反击,同时捏着剑诀的左手也趁隙点出,一记又一记的指风,锐厉如前,发出破空轻嘶,专找两个黑衣汉子穴道下手。

两个黑衣人虽然攻势已不如先前的凌厉,但仍能和沈金保持不胜不败的平手之局。

青袍老者看得目中精芒飞闪,右丰又朝前抬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六个黑衣汉子中,又有两个持刀奔来,还未加入战团,先前两个黑衣汉子,忽然刀法一乱,扑倒地上。

等到后来的两个汉子欺近之时,游龙沈仝已经在横剑等着他们,大笑道:“沈某要你叫他们一齐上,你却偏要两个两个的来!”

两个黑衣汉子更不打话,在他说话之时,两柄雪亮的朴刀已经迎面劈到。

沈仝以逸待劳,两人刀招甫发,他剑光一闪,抢先发招,争取了主动,剑招源源出手。

两个黑衣汉子虽然被沈仝抢得了先机,但他们刀法攻势,却并未紊乱,依然以攻还攻,展开一场猛烈的拼搏。

游龙沈仝对他们的刀法,已经有了经验,以他的剑上造诣,力战两个黑衣汉子,还是绰绰有余。

青袍老者眼看派出去的两个汉子,又被沈仝剑光圈住,不觉又抬了下右手。

这是指挥黑衣汉子的暗号,果然又有两个黑衣汉子纵身掠起,两柄朴刀随即化作两道银虹,朝游龙电射跃出!

说也奇怪,这两个黑衣汉子堪堪纵身跃出,那边和沈仝动手的两个黑衣汉子也及时刀法大乱,横身倒了下去。

等两个黑衣汉子扑到之时,沈仝还是比他们早了一步,抢先发剑,情形完全和刚才一样。

青袍老者究竟是行家,看出四个黑衣汉子并非伤在沈仝剑下的,沉哼一声道:“沈仝,屋中还藏着什么人,专使暗青子,算得什么好汉?”

沈仝大笑道:“你以为沈某伤不了他们?哈哈,你看清楚了,沈某只要叫出一二三,他们就得倒下去。”

话声中,长剑突然一紧,口中喊着:“一、二、三!”左手虚空连点了两点!

那两个正在和他动手的黑衣汉子本来刀招丝毫未乱,但听了他的话,看他振腕点来,心头未免慌乱,急忙闪身躲避,但身形堪堪闪出,就摇了两摇,同时倒下。

八个黑衣汉子,一下去了六个,连青袍老者只剩下三个人了。

沈仝仗剑大步走了过去,口中大笑道:“现在阁下可以自己出手了吧?”

这时金赞廷早已悄俏从屋后绕到了他们身后,大喝一声道:“沈兄,你过了瘾,这老儿让给兄弟过过瘾了。”

手持齐眉棍,一跃而出。

青袍老者不觉一惊,他身后仅余的两个黑衣汉子急忙回过身去,双刀疾发拦住了金赞廷,动起手来。

沈仝长剑一指青袍人,喝道:“你亮兵刃,沈某一向不和手无寸铁的人动手。”

青袍老者沉笑一声,双手振处,已多了一对判官笔,喝道:“姓沈的来吧!”

沈仝大笑一声:“好!”长剑挥处,唰唰两剑攻了过去。

就在此时,人影一闪,谢公愚及时抢了出来,手中执着一对八寸长的金笔,大笑道:

“沈兄请让开些,兄弟使的也是笔,这一场让给兄弟了吧!”

他在飞身而出的这一刹那间,已经打出了两支袖箭,正在和金赞廷动手的两个黑衣汉子随着无声无息的倒下。

金赞廷大声道:“谢兄,你不能抢我的生意呀!”

谢公愚双手挥动金笔,已和青袍老者动上了手,沈仝只得收剑退下。

谢公愚笑道:“不是兄弟抢金兄的生意,咱们擒贼擒王,和他手下有什么好纠缠的,这笔买卖,可全在这位老哥身上呢!咱们不能让他走脱了。”

金赞廷道:“没错,走了这老儿,咱们这笔买卖就做不成了。”

沈仝大笑道:“所以这笔买卖,咱们三个人应该一起来做。”

话声一落,挥动长剑,朝青袍老者攻去。

青袍老者一对判官笔上下飞腾,正在和谢公愚一对金笔打得难分难解,口中喝道:“你们要想群殴。”

金赞廷笑道:“你说的一点没错,对付黑衣教余孽,还有什么江湖规矩好讲的?”

熟铜棍呼的一声朝他双脚扫去。

青袍老者没想到三位在江湖颇有声望的庄主居然不讲江湖规矩,联手来对付自己,由此可见他们下定决心,非留下自己不可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趁金赞廷一棍横扫之际,双足一顿,凌空掠起,再也不敢逗留,双臂一划,宛如大鹏展翅,划空横掠出去。

游龙沈仝大喝一声:“朋友要走,可没这么容易。”

一式“龙翔九天”,剑先人后,化作一道剑光,朝他身后追击过去,剑光矫若神龙,凌空划过,只差尺许光景,就可截着。

那青袍老者发觉有人衔尾追去,心头一急,口中喝了声“打!”右手判官笔用力朝追去的剑光掷来,但听半空中响起“当”的一声金铁大震,沈仝长剑被他判官笔砸个正着,飞溅起一窜火光,两条人影同时往下泻落!

但青袍老者已到了十丈之外,双足再点,一道人影迅即在黑暗中消失。

沈仝眼看再也追不上他了,只得折返回来。

谢公愚摇头道:“沈兄不追上去,这个人就可以截下来。你这一追,兄弟就不敢发箭,反而便宜他了。”

沈仝道:“兄弟这一招,本来也有把握可以把他逼下来的,怎料他一时情急,连随身兵刃都不要了,当作暗器打来,才给他逃脱了。”

金赞廷道:“这样也好,他铩羽归去,但无忌知道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就会亲自赶来。”

谢公愚笑道:“我料但无忌还没有这个胆,真要再来,除非他们调动高手,有必胜把握,才敢赶来。”

游龙沈仝道:“眼前只怕他们一时不敢来了,咱们进去休息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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