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紧紧握着拳头,一声声厉啸:“你为什么要杀死老不死!你为什么要杀死老不死!?你为什么要杀死老不死……”声泪俱下。
这时“茅山峒”里闪出了四个人。
四个女尼。
这四个女尼就是杀害小雪的奶奶的那四人,她们和霍冤崖在此是驻守“茅山峒”,却乍听一个男子的哭吼声,出来探看时只见霍冤崖已经倒毙在地,四人尽皆变了脸色。
我是谁猛回头。
他认得出这四人。
他挥拳、怒吼:“一定是你们!是你们杀死老不死的……”他扑上,四个女尼一齐亮出兵器来,尚未出手,一尼已腹部中了一拳,五脏六腑全打得离了位,“噗”地一声,倒飞不知道哪儿去了。
刀脸女尼见情形不妙,尖叫:“慢……”
我是谁怒吼:“你为啥要杀老不死……”
“喀”地一声,刀脸女尼忽然发觉自己能看见自己的后脊。
有些人是一辈子都没机会看见自己后背腰脊,然而刀脸女尼这回是好好地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发出恐怖地尖叫: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脖子已被打断了。她忘了她在杀害老奶奶时,加上那最后一脚的时候,心里充满着残酷的快意,与她此刻濒死的恐惧,其实只是一种呼应!
我是谁也中了一剑。
斫了他一剑的人已吓得口头就跑。
我是谁攫住了她,用力摇,厉声问:“你们为什么要杀老不死……”问了七八句,摇了六七十下,才发现手上的人已没有一要骨骼能支撑着她垂颓的身体的。
他又转首过去,还有一名女尼。
那女尼早已唬得傻在那边,手上有剑,却忘了自己有手,虽有一双腿,却忘了自己能跑。
她早已被这凶神恶煞吓去了魂魄。
我是谁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她仿佛觉得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过奈何桥。
我是谁握着拳头问她:“你们为何要杀老不死!你们为何要……”
她打了一个寒噤,发出好像一头小鹿在狮子爪下一般的悲鸣:“谁……谁谁谁……是老……老老老……老不不死死死……”
我是谁已抓住了她的肩膀:“老不死就是老不死,他不会死的……”
那女尼灵机一触,抖着声音问:“老不死是不是是是那姓……姓沈沈的老老爷子?”
我是谁呆了一呆:“他叫沈太公。”
女尼好似恰到元宝一样欢喜:“他……好汉饶命……沈太公并没有死……”
我是谁又怔了一怔,女尼舌头在打着颤:“他他……没有死。他他老人家被霍……霍总管制住了,就押押押在后峒牢里……”
我是谁喜道:“真的?”不由放开了手。
女尼颓然倒下,这时,她的口水鼻涕眼泪尿屎,才一齐流了出来。
可是这女尼带引我是谁去牢房看沈太公的时候,女尼又吓得整个人都软了。
因为牢里已没有了人。
——沈太公去了哪里?我是谁却肯定女尼没有骗他。
因为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敢骗他的。
他只向女尼把整个情形,详详细细地问了一遍,女尼有一线生机,哪敢再有丝毫隐瞒,一一都说了。
我是谁又问:“我中了蛊,用内力压住,不让它发作,你有没有解药?”
女尼颤声问:“也问大大大侠,你中的是谁谁的蛊蛊蛊?”她惊魂未定,舌头还是在打着颤。
我是谁也不想再造杀戮,他也深悔自己在一怒之下,杀了四个人,虽然那些都是些该杀的人。
“是霍冤崖的蛊。”
女尼又问:“是哪哪种种种情……情形下中中上的?”女尼怕有任何一句话得罪了这煞星,忒就没命好活了。
我是谁并不想吓唬她:“是霍冤崖掌上的蛊。”
女尼颤声哀道:“那就……就是‘万死蛊’了……很很……厉害的,小女子道行……太浅,没没法子救大侠您……”
我是谁问:“那要谁才能解此蛊?”
女尼想了想,抖着道:“除非是峒主……或者司空幡主,才有解药……”
我是谁追问:“你们峒主是谁?”
女尼答:“司无求。”
我是谁逼问道:“司无求是谁?”
女尼终于说出司无求是谁。
我是谁跳了起来。
大典已开始。
小雪被一个叫做小褛的婢仆,押入夫人房间——在“化蝶”过程中,这就叫做“蛹血”,先把夫人子宫的一滴血,注入一个纯洁灵气小女孩的血脉里——等“化蝶”作法时,才能把女子的灵气,透过作法者的阳罡,注入病者的血液气穴中,尽驱一切邪气病魔。
这是“化蝶”大法的程序。其中重要的地方是,作法者功力、法力都一定要够高深,而施法媒介的女子一定要够清纯无暇。
否则,若有一丝邪气,攻入病者,则病者无药可治。同样,如果媒介女子有不轨之心,将法力倒引,足可今作法者疯狂及虚脱致死。
以小雪的灵秀,当足可应付此重任;以龙会稽的武功,也可以应付得来。
只是这其中不能起任何变化,也经受不起任何变化。
——“蝶变”过程是由蛹化蝶,若变不成,蛹还是蛹,甚至还变成虫!
龙会稽看见小雪时,他当然不知道小雪哑穴已封:他除了认为这小女孩是合适人选之外,心中也有怜爱之意。
——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他更不知道,小雪从夫人房中出来后,目光已迟呆,如果仔细望去,她本来灵巧的眼珠子里,仿佛还黏上了一层膜、发出微微谈绿的光芒。
这个小雪,已经是没有魂魄了的小雪。
法祭已作了一半。
围观的人全被挡在一丈之外。龙会稽公然在外人众目睽睽之下施行百年难得一见的“蝶变大法”,无疑是极大胆的行为,而且也是暴露自己弱点的最大挑战。
龙会稽自己却明确地知道,他除了要靠这一场法典来挽救妻子的性命、胎儿的孕育之外,还要仗赖这一场施法,来驱邪逐魔,并挽回他自己日渐断丧的声誉。
龙会稽用他四只手指的左手,搭在他夫人林清莺的额上,右手五只手指,尾、无名二指按在小雪左眉上,拇,食二指按在小雪右眉上,中指捺在她印堂穴上。
时机已成熟。
神桌上的烛火被一道室内自出的罡风,致使烛影急晃,而小雪的脸色极白,林清莺脸色极绿,龙会稽的脸色却极红。
忽听各处窗棂,格格作响,外面飞沙走石,几千万只蝶影,在纸窗上涌现,要扑入室里来。
惟龙会稽早已吩咐手下将各处通风口关好,别说是蝴蝶,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然而对众人而言,几乎都是生平首遇的怪事,难道冥冥间真有此神秘力量,能使天地色变?人居然可以拥有这等奇异魔力,可以呼风唤雨?龙会稽知道时候已经到了。
将要破蛹而出了,——他要用自身“阳火之气”,催动小女孩天赋灵气,去尽除林清莺身上的异气邪气,并保住她妻子的胎气人气。
龙会稽忽然觉得不对劲。
因为他觉得原本虚弱的林清莺,体内本如一个极大而空的风箱,偏生激起极巨而厉的压力,将他的真气,如吸入无底深潭一般源源不绝吸过去!
他发觉时已太迟!
除非对方及时收往吸势,否则,不单只他的功力会被吸个干净,连小雪也会变成一个白痴!
他此惊非同小可,“蝶变大法”施展的时候,他既无神功护体,而这时辰又是他体内自制力最弱之际,就根本无法中止施法,功力只有源源而出!
他惊恐地睁开双眼,只见林清莺也张开了眼,眼膜泛起一种淡淡的灰白色,嘴角挂了一个冷毒的微笑,也在看着他。
刹那间,龙会稽已经明白了很多事,但也有很多事是他所不解的。
只是他明白得太迟,不明白的,看不也没有问的机会了。
龙会稽愈发感觉到自己即将脱力,而小雪的眼神更形散涣,林清莺的笑容更加恶毒。
龙会稽的汗如雨珠般落下,他的脸肌也在抽搐着,众下议论纷纷,但“蝶变大法”一旦施为,各人就算有意襄助也无从。“铁面神鹰”叶编舟看看势头不对,上前向龙会稽道:“帮主,依属下拙见,今日是帮主大寿,不如先略作休息再行施法。”
龙会稽也想回答他,但一股真气源源涌出,冲鼻、耳、喉、眼、毛孔而出,这一开口,全身功力就散尽,又如何作得了声。
叶编舟见龙会稽没有作声,也没有用手示意,看帮主脸上如千条小虫在蹦动着,情知不妙,但一时又不知采取什么行动较好,正在这时,林清莺身边亲婢小褛上前一拦着:“叶坛主,请不要妨碍帮主施法。快退回去!”
叶编舟跟了龙会稽十几年,为“取暖帮”四大坛主之一,自从谌天从、唐十五二坛主死后,叶编舟在帮中地位更显重要,加上近日休子符坛主也受重伤,他在帮中地位,已仅次于帮主之下。
他跟龙帮主出生入死十几年,今日居然连个伺候夫人的小丫头也在大庭广众下向他呼喝,这还得了?
叶编舟道:“你难道没看见帮主的情形么?快让开!”
小褛寸步不移:“这是施行‘蝶变大法’的常态,叶坛主不懂得么?”
叶编舟见龙会稽的身子已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大觉不妙,随口反驳了一句:“你这丫头难道就懂!”
小褛冷笑道:“也不敢当。不过我这是夫人亲口吩咐过,谁也不得中途骚扰帮主施法,否则,法力逆冲,不管是伤了帮主、害了夫人,还是折了胎儿,叶坛主,你可负责得起?”
叶编舟被小褛这一番话,说得大汗涔涔而下。
众人见龙会稽神色确不大对劲,但现在出面阻止的是“取暖帮”里的自己人,外人反而不便说话。帮中的人也想出头,但身份都不比叶编舟高,谁也不能拿得着主意。
忽听“砰”地一声,墙裂开,一个脸色发紫的彪形大汉,踉踉跄跄地撞了进来,吼道:“拿下她……”
“龙夫人就是司无求!”
众从哗然声中,小褛怒叱:“哪里来的野人,竟敢诋毁夫人清誉!”
司空退插嘴道:“胡说八道,真是荒谬!”
司空跳“刷”地掠到场内,架式一摆,道:“为保护龙兄龙嫂,谁敢过来,先问过我司空跳!”
叶编舟心中大乱,见司空跳踏入场中,强振精神道:“这里是‘取暖帮’的重地,谁也不能在此地代我们发号施令。”
司空跳怪笑道:“那好,那好,叶坛主,你来主掌大局吧!”
叶编舟紧咬牙龈,腮骨尖起,汗流不止,一时六神无主,小褛问:“叶坛主,你不是真信了那无赖汉的话吧?”
叶编舟扬声道:“来者何人?”
那大汉喘气咻咻地道:“我是我是谁!你几时听说过我是谁说假话的!”
司空跳冷笑道:“我闻说大侠我是谁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一条硬汗,今个儿哪里跑出一只病猫醉鬼来冒充!”
我是谁怒喝:“我宰了……”但此时他蛊毒已发作,全身如虫行蚁走,万分痛苦,又哪里出得了手?
司空退在一旁冷冷地道:“叶坛主,你身为取暖帮帮主以下的负责人物,有人擅闯贵帮,还出言不逊,侮辱帮主夫人,你还不遣人拿下,取暖帮威望何在?”
叶编舟顿时六神无主,只得叫道:“拿……”
忽听捂着脸的休子符叫道:“拿下小褛!”
叶编舟乍然一懔:“休坛主,你——”
捂脸的人扬身在而起,疾道:“我不是休坛主!”直扑向场中!
司空退怒嘶:“何人在装神弄鬼!?”十指箕张,平空抓去!
但那人掠出的方向忽然变了,完全的改变了。他先掠到窗棂,当大厅上的人都以为他要逃逸时,他又掠到了大梁,当司空退在防备对方居高临下突击时,那人身形又变了,直掠入场,越过了叶编舟的头顶,闪过了小褛的攻击,在司空跳未来得及动手之前,已到了龙会稽、林清莺、小雪三人身边。
场里很多人的一颗心,几乎都跳出口腔来了!
只有我是谁大呼了一声:“财神爷!”
财神爷是人人心目中的好神仙,有他在,再窘的困境也可以变得光光鲜鲜。
然而在我是谁心目中的“财神爷”,当然就是方振眉。
方振眉飘至林清莺的身边,只说了一句话:“司峒主,行善如登,行恶如崩,放了吧!”
方振眉一旦闪至林清莺、龙会稽身边,大厅上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每人的双眼,都注视看场中,无论方振眉向哪人出手,谁都来不及阻止。
大家震在当堂,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林清莺闭上双目,过了半晌,龙会稽的喘息稍平,脸色转红,左手四指,终于可以离开了林清莺的眉额。
龙会稽缓缓睁开双目,他的眼神看来是那么疲惫:“我跟你结婚三年……从来没有想过你就是——”
林清莺冷冷地接道:“我就是那个足足十年来未曾露过脸亮过相的当今‘茅山峒’峒主司无求。”
龙会稽深长地吸了一口气,道:“但是你……‘幽冥王’座下三司,二十年前就名扬天下……”
原本是司无求的林清莺道:“二十年前扬名立万创‘茅山峒’的,是先父司覆冲,十年前,先父亡逝,就由我来继任,我不公开露面,就是因为想嫁给你,做你的夫人……”
龙会稽痛苦地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司无求道:“我们三司,跟随‘幽冥王’东征西讨多年,他作恶多端,死后基业原本必定交予我们三司之手,没料那老贼临死时转性,深悔作孽太多,把权力和财库甚至独生女儿都嫁给了你,希望你利用‘取暖帮’的力量,来替他赎罪,在阴曹地府好过一些……可笑啊可笑,他身为法力无边的‘幽冥王’。濒死时糊涂一至于斯!我们三司,为他效死,立过多少汗马功劳!尤其我们‘茅山峒’,为他洒过多少滴血,折损过多少人手!”‘取暖帮’继任帮主原就该属先父的,我知道不能强取,你武功高,得人望,大家服你,我只有嫁给你,才能拿到你的大权,逼走你的妻子,夺得你的武功,然后杀掉你!”
龙会稽惨笑了一下:“你这些……到现在才跟我说……”
方振眉在一旁接道:“所以,近日来这附近一带凶案频起,都是你做的了?”
司无求笑道:“若非如此,龙会稽这三个字又如何从最得民心到大失人心。……不过,若没有‘人头幡’的司空兄弟旗下杀手相助,我也办不了那么多的事。”
方振眉道:“你们故意造成凡膜拜‘灵隐寺’的信男信女得以平安,使‘取暖帮’的人和司寇小豆的“幽灵三十”起怀疑、成死敌……”
司无求道:“你猜得一点也不错。三司中,以司寇小豆最卑鄙无耻、死心塌地拥护阿谀你,我想让你们先行火并一场。”
龙会稽忽低声道:“莺儿,你这些,都不必认的,为何要认……”他似乎仍为妻子着想,这众目睽睽下承认自己罪行,就非要以血清洗不可。
司无求却道:“既然已扯开了脸,计划已教人窥破,我有什么不敢承认?……其实,阴火公主根本没有死,她是在昨天才死在我的布置下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龙会稽一听,全身震抖了起来,戟指嘶声道:“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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