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梁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李白,我知道,修道这条路可以说是我逼着你走上来的。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人活着,总是要有些追求的。你是愿意青史留名供后人敬仰,还是愿意昙花一谢如流星般陨落?”
“你别无选择,你只能选择第一种。因为你是吕洞宾转世,因为你是李白!如果你做不到,你告诉我,我会趁早弄死你,免得看见心烦!”
吴梁表现出来的强势和霸道,让李白有点不习惯,本能的想出口反驳。
可理智告诉他,此时闭口不言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情况,和寻常人有些不一样。我这两天仔细想过了,你最好的修行方式,不是战斗,也不是积攒香火之力,而是,写诗。”
李白瞪大了眼睛。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无论是哪一条路,走到极致皆可成仙。上古天庭之时,就有一位威名显赫的大仙,文曲星,他是靠写文章成仙的。他的文章,可以感天动地。”
“你身上的文气,已经相当茁壮。而且,你本身的才华,也决定了你可以通过走这条路来成长。”
吴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端起杯茶水一饮而尽,道,“我给你下一个任务,从今日起,你每天都要去长安街头,为十个人写诗。不管为谁写,反正我每天要看到十首。做不到的话,我自有办法处置你。”
李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天十首诗,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别跟我说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你不去做,永远不可能!只要你迈出第一步,就有百分之百的可能!”
李白沉默了。
吴梁走出房间,凝视着皇宫的方向,紧紧攥起了拳头。
……
长安城街头多了一个思想者。
李白在最繁华也是人流最多的长安桥上,摆了一个摊。摊上除了文房四宝,别无他物。
来来往往的行人嬉笑,不知道这位诗名动长安的大才子又是闹得哪一出。
好在长安城风气开放,这样的事情,只要不作奸犯科,大抵是没有人管的。
李白在长安桥上住了下来。
白天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时而目光呆滞,时而捏紧笔杆苦思冥想,时而挥毫泼墨一蹴而就,然后纵声大笑。
晚上,完成了任务就能回府睡觉,完不成任务,就只能在长安桥上打地铺。
这是吴梁的强制要求。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李白是压根儿完不成任务的,对于他来说,诗是偶尔灵光一闪的火花,是酒酣之际的情感抒发,是用在朋友面前炫耀的资本。
年轻的李白,还远远没有把写诗当成自己这一生的事业来看待。
吴梁的话,不说如雷贯耳,至少是让李白辗转反侧想了一个晚上。
他想明白了,所以,他跨出了第一步。
就像是吴梁说的那样,没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要你迈出了第一步,就有百分之百的可能。
李府的小厮小婢们哭着喊着去长安桥上拉少爷回家,可被李白赶回去了。
回来之后没少给吴梁脸色看,吴梁只是笑笑,不说话。
大相国寺香火依然旺盛,吴梁每天的冲穴过程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和长安桥上的李白一样,尽管痛苦,但很充实。
偶尔会响起皇宫中那个女人,吴梁会带着笑容,去皇宫门口溜达一圈,然后带上一只烧鸡一壶酒,去长安桥上看看李白。
这日,依旧是一只烧鸡一壶酒,吴梁惬意的享受着,然后看着李白痛苦的抓耳挠腮。
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摆摊的小贩慌忙收了摊,冒着雨朝家中跑去。熙熙攘攘的行人大呼小叫,步履匆匆。
李白丝毫未觉,他这摊之上,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所有雨滴挡在门外。
见到这一幕,吴梁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样的神奇的效果,一般的小仙很随意的就能做出来,但是像李白这样,感觉不到半点法力波动,却能让雨滴自然不落,那就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了。
这说明他的诗,已经到了相当的境界,已经初步产生了灵魂,已经能和体内的文气沟通。
曾有一个故事,说是一位饱学大儒,写了一幅“小人如鬼”的字挂在墙上。半夜有小偷进门,心中有鬼,看到这幅字,竟然被生生吓死了。
又有这样一个故事,曾经有位杰出的花匠,在一扇屏风上画了一只仰头咆哮的猛虎,主人很满意,便将这屏风摆在了大厅之中。有客人闯入,乍然间见到这只猛虎,被吓破了胆。
在这个世界上,把任何事情做到了极致,都是一种力量。
现在的李白,无疑在诗这条道路上走的越来越远。
“喝口酒!”吴梁笑着抛过去酒壶。
此时的李白,在长安桥上已经住了整整一个月。再没有半分昔日那个翩翩佳公子的形象,蓬头垢面,胡子拉碴。
只是眼神愈发明亮,写字的那只手依旧干净,被油纸包裹的那沓诗篇,越来越厚。
“好酒!”李白放声吼道。
酒是街头的坊肆随意买的,粗制酿造的劣酒,一文钱就是一大壶。只不过再吴梁扳了半块龙象米加进去之后,变成了千金难求的佳酿。
“吃口肉!”吴梁随意将啃了一半的鸡腿丢过去。
“好肉!”李白像饿极了的乞丐一样,三下五除二将一只鸡腿大口咬完,放声赞道。
“好酒好肉,能写首诗吗?”吴梁继续问道。
李白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忽然极其恼火的看向他,“酒不够,肉也不够,写不出来!”
“扯淡!”吴梁笑道,“听我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李大诗,这句诗好不?”
李白惊奇的瞪了他半天,“虽粗鄙不堪,但是挺符合我心意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安桥上多了两个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面色黝黑,看起来像是做惯了苦力的人。他前面,是一位僧侣。
僧侣并不是光头,鸡冠一样的帽子下面,依稀能看到青黑的发茬,僧袍的样式也不是大唐常见的,只不过手中的一串古色古香的佛珠,勉强能证明他的身份。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好诗,好诗,不知道阁下在哪里修行?”僧侣忽而向前一步,径直站在吴梁面前,躬身行礼道。
“屁个好诗。当和尚要是都像他这样,还不把如来佛祖气死了?”李白醉熏熏道。
僧侣看向李白,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面色忽然大变。
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息,明明没有半点法力波动,为何雨滴不能落在身上。
于是神色更加谦卑,“两位,小僧是吐蕃国师鸠摩智,今日见到两位高人,实在是三生有幸,不知道两位可愿移驾一叙?”
吴梁笑笑,不说话。
李白打着酒嗝,“移驾?去哪?有酒吗?有肉吗?”
“以两位之尊,自然是好酒好肉相待。”
李白伸出一根食指,泼妇骂街般破口骂道,“你这和尚,好生没有眼色,我这也是有酒有肉,为何要跟你走?”
吴梁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站在僧侣身后的大汉,似乎有些不忿国师受到的侮辱,刚想站出身来说话,却看到那个举国上下无不尊敬的老僧,朝着两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去。
大汉匆匆跟上。
“国师,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两人带领使团,自吐蕃一路而来。到了长安城门外,天色渐晚,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于是就地安营扎寨,和国师两人率先进了城。
没想到刚进城,就碰见这么两个疯子。
“他们……”僧侣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是在修行。”
“我怎么看不出来,两个疯子一样的人,修得什么道?”大汉不忿道。
“切莫乱说,长安城卧虎藏龙,一定要小心。走,今日我们先回城外。”
“啊?国师,不用如此小心吧?去醉花楼喝个小酒听点小曲,搂个姑娘春宵一晚,明日舒舒服服去见唐王多好?”
僧侣脚步疏忽一停,继而平静道,“殿下请随意。”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像是一道青烟,缓缓消失在了雨中。
……
长安桥。
“回家吧。”吴梁道。
“好。”李白有些不甘心的点头。
吴梁知道他这不甘心来自于何处。
虽然在这长安桥上修行一月,进境可以说是神速,但是他的心中还是憋着一股愤懑之气。
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吴梁今天来的时候也做好了被李白刁难甚至是殴打的准备,可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僧侣,将李白这怒气完全吸引过去了。
果然啊,和尚就是能忍,最适合当天然盾牌。
“别瞪我,等你修为什么时候超过我了,天天虐我都成。”吴梁笑道。
时至今日,他是真正把李白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好。”李白应道。
“好你妹啊好,就你那几斤几两,你虐的了我吗?”吴梁卷起李白在这一个月内写下的全部诗篇,心中暗暗想到这他娘的要是能带回地球,该值多少钱啊。
李白的诗!李白亲手写的!
“总有一天能虐。”李白喃喃自语道,大步走在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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