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梁不知道这只麻雀的大名，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只寻常的妖精。

但凡寻常的妖精，根本做不出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一只下界的妖精，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量，才敢率众杀上天庭并且还把这件事做成了？

吴梁攥着拳头，却没有生气。

对敌人，仅仅生气是不够的，要打，狠狠的打，打得他痛了怕了才好。

“朕承认，你是一只很强的妖精，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没能战胜她成为妖族之主？”一丝浅笑在吴梁脸上绽放，他的手中，捻着一朵粉嫩的桃花。

依旧是那花，却因为花主人发生的变化，让这花少了几分玉质光泽，在九天之上的寒风中簌簌发抖。

“她死了？”麻雀仿佛这朵花一样，簌簌发抖，也不知是惊骇还是恐惧。

“死了。”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不重要，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死的，哪怕是大神，还是我，抑或者是法力无边的妖族之主，该死的时候，活不下来的。”

吴梁唏嘘道，法力如潺潺小溪流入昊天塔。

“我问你，她是怎么死的！”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听了一番废话，麻雀很生气。

它浅灰色的身影，仿佛是被一张可射落星辰的巨弓射了出来，瞬息之间便到了吴梁面前。

“想知道？”吴梁暗暗吃惊，脸色波澜不惊。

“说！”麻雀咬牙切齿。

“我告诉你，”情真意切的朝前走了半步，一道金光，将空气染了色。

是昊天塔。

一直等待时机的吴梁，毫不犹豫的催动了全部法力，驱使昊天塔发出这最后一击。

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无时无刻不在流逝的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

这一幕，缓慢而清晰。

这只灰色的麻雀，在一团金光中，挥动了一下翅膀。

吴梁面色大变。

就像是一个渔夫志满意得本以为捞上来一条大鱼，却没想到，网中，是一头鲸。

比小山还大，力大无穷的鲸。

于是，网破了。

麻雀逃了出去，再一次挡住了太阳的光辉。只不过此时它的体积，比起当初封印杨戬，又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似乎，比遥远天际的那只金乌还要大。

广寒宫前，下起了一场灰色的雪，它虽然逃了出去，但是并不好受。

温顺的羽毛偏偏洒落，露出一大片光秃秃的粉肉，极是丑陋。

昊天塔，让它产生了一丝很罕见的畏惧，以至于一时之间它竟然不敢落下来。

“玉帝，你逼我的！”麻雀发出一声响彻天机的啼叫，就算是啸傲山林的猛虎，也要被这一声震破胆。

它的翅膀卷起一阵风，“大青，小青！”

方才押着嫦娥的两只鹰王，现出了本体，是两只体积远超同类的鹰。飞至麻雀身边，仿佛两颗微小的尘埃。

“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本想放你一马，看来是没这必要了！”麻雀似乎很是憎恨它庞大的身躯，化为那只还没拳头大的麻雀，落在嫦娥肩头。

“老东西，这是你的女人吧？”它得意的说道。

在杨戬身上小试牛刀之后，对于这种胁迫的事情，它做得更加轻车熟路起来。

吴梁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多好看的女人呐，要是能跟她睡一觉，折寿万年我也愿意啊。”麻雀伸出一只瘦弱尖锐的爪子，在嫦娥脸上轻轻挠了一下。

吴梁依旧沉默。

“别紧张，本大圣不喜欢女人。玉帝，你喜欢女人吗？”

吴梁有些头疼起来。跟这样一个敌人打交道，实在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它是一个疯子，还是一个实力比自己强的疯子。

“我喜欢。”吴梁笃定道。

嫦娥泫然欲泣，不是恐惧，是喜悦。两滴泪珠自她眼角滑落，划过那张数千年不曾衰老的脸庞，自空中坠落，粉碎，很快消失不见。

“你很乐意为她做些事吧。那么，废了你的修为吧。”麻雀笑道。它的雀脸实在太笑，笑起来把原本就小的眼睛都挡住了。

“陛下，不可！”王母尖声咆哮。她的雍容华贵荡然无存，满面惊恐。

吴梁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思索。

风都识趣的停了，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陛下，不可。”吕洞宾剧烈的喘息着，握紧剑柄。

他做好了死的准备。燃尽所有的生命力，还能发出最后的巅峰一剑。

吴梁摇摇头，制止了他。“我自爆穴窍，你，放了她。”

麻雀哈哈大笑。

“你滚啊，我不喜欢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这个昏君！”嫦娥尖叫，一如她第一次见到吴梁之时。

“你滚啊！滚！昏君！”

“滚啊！”

她实在是一个不会骂人的女人，歇斯底里反反复复的就这几句。

轰！

这是吴梁身上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一枚被点燃了的爆竹，寸寸炸裂，血液自三百六十个穴窍之中迸射而出，瞬息之间便成了一个血人。

“陛下！”王母大叫一声，信念崩塌，昏厥不醒。

“放了她。不然，死。”血人在一片金光中勉强保持着身体的完整，脊梁依旧挺直。

麻雀身躯簌簌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

天，自爆穴窍。

他真狠。

且不说人体三百六十窍，每一窍都无比宝贵。就说那种穴窍爆裂的疼痛，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麻雀心底第一次泛起几丝难言的恐惧。这件事，它做不到，所以对能做到的人恐惧。

嫦娥踉跄着奔了过来，如同一只被狼群追赶的小鹿，惶恐之际，再无半点优雅。

她轻柔的抱住了血人。

咻！

一道锐利的风声倏忽想起。

空气中划过一道模糊的灰影，速度极快，视线根本跟不上它。

吴梁狠狠推了嫦娥一把，然而实在是再无半点力气，反而将自己带出了一个趔趄。

于是这支箭，射进了他的肩膀。

在穿过一个女人的心脏之后。

“哈哈哈哈……”空中回荡着近乎疯魔的笑声，“玉帝，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怀中，这种滋味怎么样？”

纵然是妖兵，都被这声音吓得簌簌发抖。

它笑得越大声，说明杀机越盛。

嫦娥缓缓倒在吴梁怀中，一个血人变成了两个血人。

吴梁也缓缓倒下了，他已然油尽灯枯，就算是再轻柔的震荡，也根本经受不起。

两人似是连体人，以一种近乎恒定的速度飘然落地，仿佛是怕坚硬的地面磕伤她娇嫩的身躯。

终于倒地，飞起片片残花。

尽管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这幕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所有的妖军还是被深深震撼到了。

他死了。

他终于死了。

那个掌管了三界千万年至高无上的玉皇大帝，终于死了。

就像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夜，片刻的沉寂过后，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玉帝死了。

……

在欢呼声中，有道轻微的破空之声，划过妖军阵前。

一盏青玉莲花灯，朝远方急速飞去，透露着一种惶恐的意味。

正是放下被玉帝一脚踹飞的三圣母。

在冰凉的地面上等待许久，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这个逃生的机会。

其实她并不是个笨女人，笨女人不会如此珍惜生命。

她飞的很快，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天地间狂暴而自由的火元素，在宝莲灯的调动下，在她的身后形成一道结结实实的护盾。

空气，蓦然炽烈起来，地面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星。

是燃烧着的月桂花。

麻雀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追她。

“玉帝，你该死了。”

它落在地面上，显得很是渺小，却没有任何人敢忽视它。

如果一只蚂蚁能够让人恐惧的话，那么这只蚂蚁，一定拥有杀死人的实力。

“死！”吴梁没有半点动静，出声的是吕洞宾。

他同样在等待机会，一点用生命发出来的寒光，朝麻雀电射而去。

这一剑，比前两剑威力更大，因其中蕴含着一股必死的信念。

坚定到极致的信念，是人身上最锋锐的武器。

麻雀慌张扑腾了一下翅膀，却发现这一剑仿佛锁定了空间，自己竟然无法腾空。

它感受到了死亡的危险，于是它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一根灰色的羽毛，将吴梁浑身是血的身体挑了起来，作为横亘身前的一面盾牌。

寒光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

只是一下，便足够了。

麻雀腾空而起，抓着这具血尸落入层层保护的妖军阵营之中，惊魂未定。

这点寒光，在斩杀了无数妖军之后，力竭而散。

自此，天庭全军覆没。

麻雀继续哈哈大笑，今日笑的次数，比往昔千万年的每一天都多。

“孩儿们，天庭已灭！从此，我妖族大军，要占领这三界，让万千人类，变成我们口中的食粮！”

麻雀放声叫道，潮水般的欢呼，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一点血迹，沾染在麻雀爪尖，不知何时化为一缕火苗。

红色的火苗，如同寒风肆虐中的烛苗，瘦弱不堪。

然而它却并不曾熄灭，只是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燃烧着。

麻雀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终于第一次显露出它从未被人见过的身躯。

长不知几万丈，高不知几万丈，它的头在广寒宫门外，尾，却伸到了南天门外。

原来，它竟然是一头鲲鹏！无尽海域中战无不胜的霸主！

难怪它总是变成一副麻雀的模样，因为连天庭都装不下它。

它似乎是想凭借着庞大的身躯，将这丝烛苗泯灭。

然而瞬息之间，它便失望了。以至于绝望。

原本只是在脚爪处缓缓燃烧的烛苗，仿若被倒入了火油之中，猛然爆发，将它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内。

不到几个呼吸，美轮美奂的天庭，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没有一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