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小妹被困在山洞之中被围攻，后掳了这几只刚分娩的母豹做人质，放血引起对方愤怒，然后凭借宝莲灯引诱心火勃发，心脏化为飞灰。”

杨戬目光如炬，稍一思索，便是给出了这个最接近事实真相的答案，顿了片刻，他轻声补充一句，“至于断肢，该是泄愤之举。”

语气复杂。

这场战斗无论是过程还是结局，都堪称完美，不愧是手把手交出来的小妹。

可手段，终究是有些太过凶残了。不像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少女，倒更像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也不知道和这群妖物有什么深仇大恨。

吴梁在这站了许久，默然不语。不知何处有阵清风吹来，山洞中血腥味散了许多，才摆手道，“烧了吧。妖也是命。”

妖也是命。

虽没有多说什么，语气中也并无责怪的滋味，停在耳中杨戬总归是有些不是滋味。

指尖一朵火焰浮现，不惜耗费法力烧的最高温度，几个呼吸时间，这几具尸体便化成了天地之间的飞灰。

山洞外隐隐传来哭嚎之声。

杨戬面色微变，步履匆匆走出山洞。

是个虬须满面的中年汉子，一身宽敞的黑袍遮掩不住块块凸起的肌肉，能把袍子传出劲装的味道，力气想必很大。

“大哥，三弟，四弟，五弟，六弟，你们死的好惨啊。是谁，是谁做得？”

黑袍汉子伏身在尸堆之前，披头散发，声如狼嚎。

这是一头修成人身的黑狼妖。

黑狼恸哭之际，仿若闻到空气中隐约有生人味道，猛然之间转头。

两行血泪，如蚯蚓般蜿蜒脸上。

“二郎神？”黑狼问道，他此时的声音像是锋锐的小刀不断挂着铁块上的锈蚀，听来极是沙哑刺耳，其中更是蕴含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敌意。

二郎神眉心一只天眼，自然是最好认的那个。

“是我。”

“我的兄弟是你杀的？”黑狼复又问道，似是锋锐小刀将锈蚀完全刮尽，反反复复拉在新鲜的铁块切面上，沙哑中多了几分锋锐。

“是我。”二郎神坦然承认。

他似乎并未觉得有有何不妥。

我的东西，都是小妹的。

小妹杀的人，就是我杀的。

小妹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

“死。”黑狼自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忽然动了。在杨戬还没有亮出兵器之前。

他就像是一头真正的恶狼，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一只恶狼。

恶狼捕猎，偷袭从来都是最好的选择。

吴梁没动，吕洞宾也没动。尽管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杀这只愚蠢的恶狼只是挥挥手的工夫。

他们两个后退一步，其实并不是后退，只是杨戬进了一步。

杨戬眼神闪过一抹亮色，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浮现在他手中的三尖两刃刀的光辉。

一刀。

没有半点疑问的将这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恶狼挑在刀尖上，一如他在灌江口屠戮妖军。

黑狼心脏被扎出一个不算大窟窿，的确不算大，因为刀尖很锋利。

殷红的鲜血，从刀尖顺着刀身流了下来，流到杨戬手上，向来厌恶鲜血的他竟然没有擦拭，只是呆呆的看着这只自寻死路的黑狼。

挥刀，这条狼落在尸堆之上，瞪大到充血的硕大狼眼，缓缓闭上了，竟然带着几丝满足。

许久，杨戬盯着这个敌人，轻轻叹口气，“对不起。”

一只小小的妖兽，能让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说出这三个字，想必他应该值得骄傲了。

这场战斗对于神仙悠久的人生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就像是波澜壮阔的大海中，不知何时突兀闯进来一块石子甚至连水花都没有溅起一丝，就沉入了海底。

吕洞宾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像以前那样铿锵一声拔出腰间的三尺青锋，脸上颇有些落寞，道，“杨戬，你有个好妹妹。我很期待看到她的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杨戬习惯性的双眉一挑，嘴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深深看了吕洞宾一眼。

吕洞宾不甘示弱，恶狠狠盯着他。

“走吧。”吴梁轻轻说道，将这两位心腹之臣的眼神争斗消泯于无形。

“去哪？”杨戬似乎有些茫然。

“回天庭。”吴梁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朕有一种预感，你很快就会亲眼见到你这位妹妹，她不会有事的。”

顿了一下，在即将登上云头之时，吴梁状若无意轻飘飘道，“一个懂得杀人的女人，其实她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需要被保护。”

……

天庭。

天庭的云彩真的很美，南天门真的很壮观。至少，比天安门壮观多了。

尤其是南天门的金光照耀云层，与蔚蓝天空交相呼应，若是此时手中有架单反的话，吴梁就算是拼着坠落云层也要将这幅美景拍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以一种淡定恬静的心态来欣赏天庭。

玉帝的天庭。

自己的天庭。

杨戬和吕洞宾不知道玉帝为何会在南天门前归然不动，身上还流淌着一股怪异的情绪。

久在人间行走的吕洞宾，对这情绪隐隐约约有点熟悉，那仿佛是游学在外的书生墨客，黄昏傍晚只时就着一壶浊酒才会产生的情绪。

于是更加不解。

“走吧。”不知道站了多久，吴梁摆摆手，大步走进南天门。

吴梁去了灵山一趟小有收获安然归来，算得上是意气风发，然而天庭仿佛更显冷清。

就连南天门，此时都没有了守门的天兵天将，大概是躲在某个角落喝酒睡觉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吕洞宾和杨戬，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两人额头上不由冒出了些许细微的汗珠。

然而一路走来，三人心中都是泛起了几丝难言的诡异。

偌大的天庭，此时就仿佛一座城门大开的要塞，更诡异的是，要塞之中空无一人。

不知什么时候，杨戬和吕洞宾已然由跟在吴梁身后变为一左一右小心护卫，天庭就算是再衰落，也断然没有如此冷清之理。

这些神仙，莫非是死绝了？

就在此时，一道霞光自西北角冲天而起，伴随着的是一个极其桀骜不驯的声音，“嫦娥仙子，你还要抵抗到什么时候？”

吴梁脸色蓦然一变，步履匆匆，径直朝广寒宫直奔而去。

天庭之中有大禁制，就算是大神境界的强者，都无法腾云，更不用说飞行了。

吴梁越走越快，到最后竟是一路小跑起来，血液奔涌之际，心中泛起了几丝难言的忐忑。

抬头一望，见到广寒宫方向妖气弥漫，忐忑瞬间转化成难以抑制的慌乱。

就像是即将错过和心爱姑娘约会的少年一样，再也不顾半点玉帝的风度礼仪，撒脚狂奔起来。

好在玉帝这幅肉身无比强悍，若是放在地球上，绝对是能在奥运会上让善跑的黑人们望尘莫及的存在。

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吴梁已然闻到了那棵月桂树的芬芳。

那棵在广寒宫门前静静站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月桂，此时已然不见，只剩满地残花，和一抹不甘逝去的芬芳。

“玉帝！”有仙人发出一声惊呼。

不是惊喜，而是惊骇，其中更是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恐惧。

这个声音仿佛一道惊雷，直入所有人心底。

吴梁的脚步倏忽停住了，不是因为他跑不动了，而是因为面前有许多拦路的人。

准确的来说，不仅仅是人，其中有仙，还有妖，更有许许多多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这些东西最中间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仙人。

仙人肩头站着一只人世间到处可见的麻雀，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金光闪闪的武器。

是姜子牙。

“玉帝，好久不见。”姜子牙瞳孔微微一缩，笑道。

他是在笑，笑得很开心。

尤其是在看到吴梁因为卖力狂奔而近乎狼狈的样子时，他便笑得更开心了。

当然，他有笑的资本。

天庭众仙，准确的来说是依旧忠诚于玉帝和王母的仙人，此时正蜷缩在重妖看守的一处天地囚笼中。

他们神色可怜。被禁锢了法力的仙人，有些比起普通人来还不如，就像是被屠夫关在笼子里等被宰杀的鸡。

这处较大的天地囚笼旁，是一处较小的囚笼。

其中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嘴角挂着一丝殷红的血迹，眉目之间抑制不住的疲惫。

她是王母。昔日高高在上统率众多天庭女仙的王母，就算是被擒，依旧有一种深入骨子的威严和骄傲。

她直直盯着玉帝，并不说话，只是嘴角挂上了一抹浅到几乎让人看不到的弧度。

“姜子牙，你的任务完成了。这次将这么多妖军引入瓮中，朕要好好的赏你！”

不知什么时候，吴梁换上了一副灿若桃李的笑容，悠闲朝前迈出两步，处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理所当然的说道。

姜子牙愣了一下，随即紧张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妖兵，发现并未产生骚动，一颗心安定下来。

“玉帝，时至今日，你还在挑拨离间！所谓的三界之主，莫非就这点本事？”

姜子牙手中这把金光闪闪的武器直指吴梁，毫不客气的出言讥讽道。

他没有发现，伴随着这句话，刚才肩头这只麻雀微微尖锐的爪子缩了回去。

吴梁又朝前走了几步，身后的吕洞宾和杨戬也是跟着朝前走了两步。

一把三尺青锋剑，一把三尖两刃刀，在明媚到耀眼的阳光中散发着让人心凛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