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刨乱的泥土里,一截木质的小玩意儿突然呈现在花辞的视线范围内……
一面拨浪鼓,这不是寻常可见的,而是四鼓叠加,摇起来声音会时高时底,响亮悦耳。
不知道为何,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低下头,慌忙在土里挖了起来,
印象中,还有一件东西的,
果然,黄土下,一根空竹被埋掩了,拿起来捏在手里,却发现已被活生生折断了。
花辞记得它叫空竹,也叫“抖嗡”。
原本是用两根小竹棍拴线,缠在木轴上抖动,高速旋转就能发出声。
这都是一些民间孩童们玩的物什。
花辞当乞丐的那会儿,饭都吃不上,更别说是玩这种东西了……
低下头,将它们捧在手里抚摸,
可,为何觉得这么熟悉。
这些触感,与木上的纹路都像是刻在了记忆深处一般,花辞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一件对花辞来说,很重要的事。
可,究竟是什么……
花辞沉思片刻,抬头,
竟对上了韩子川望着某一处,惊慌失措到苍白的脸。
似乎是被什么吓了一跳。
花辞把那小玩意又匆匆的埋在了土里,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展着袖子想要拨开他,“你怎么了?刚才鬼叫什么?”
她怔了怔,望着花辞,一把将花辞抓牢了,力道之大,似乎指都抠进了花辞的肉里。
花辞奇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她肩后看去……www.rexuexiaoshuo.com 热血小说网
她急了,另一只手,还妄想用袖子挡住花辞的眼。
“叶子,别看。”
切,有什么不能看的……难不成是死人?
花辞粗鲁的将她一推,
结果……
花辞还真猜对了。
不仅是个死人,还是个骷髅。
它靠着黄土坟上,就这么斜躺着,以一个相依偎的姿势。
身上的衣服料子似乎很好,经过这么久了,居然还有一些挂在身上没有被风化。
花辞震惊。
二人呆了许久。
“你说它在这儿有多久了?”韩子川轻轻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花辞摇了摇头。
或许一直在这儿。
小时候的花辞跟踪义父,并没本事下来,所以就一直没能看到……
“这小黄坟像是有人经常来打理。”韩子川惨白着一张脸,四处望了望,最后视线盯在了那骷髅的身上,沉寂了许久,声音缓缓地响起,“它像是很爱这坟里的人,为何这经常来扫墓的人不把他们葬在一起呢?”
这要得问义父了。
花辞也很想知道……
花辞沉吟了一下,徐徐围着死人转了半圈……越看越可疑。
深吸一口气,蹲下了身子,手还没伸过去。
肩上就被人拍了一下,“喂……叶子,你在干什么,这对安息之人……是大不敬啊。”
“罗嗦什么,过来帮忙!”花辞吼一声,朝他翻了个小白眼。
这人……
知道什么,
愈发是在这荒郊僻野死得蹊跷的人,弄不好身上就有武功秘籍或是藏宝牛皮纸之类的。
定是错不了,
看它这造型……
虽是半卧着依偎在坟上,可它的一只手却隐在身下,像是要在怀里掏什么。
花辞一个精神。
撸起袖子,便往它怀里探了起来。
韩子川一颤,一颠一簸的走了过来,双手探入花辞腋下,就想把花辞拉开,还一个劲儿地说,“莫见怪,鬼兄末见怪……叶子年纪还小,不懂事。”
结果遭报应了。
花辞们二人一个死命挣扎,一个蛮力拉扯的,
力道不均匀,往后一倒,
齐刷刷,摔了一跤。
而花辞的手徒然伸在半空,居然也在它怀里拉扯出了一块布……
花辞愣了,
韩子川也愣了。
一块布,
看似是劣质的麻布,摸起来质感却像极了羊皮……
虽然时隔已久,但闻起来还有浓到散不去的腥味,捧在手里仔细一看,布上赫然染有大片的血迹。
那一行行的字,
别有一种灵秀之气却也苍劲有力,在一片腥黑中,竟也能辨个大概。
一种莫名的悲伤袭了上来。
手像是握不住,轻颤着,那上面的字也愈发地晃得厉害……
“那日一别,空惆怅,相见无由。强说欢期,谁料天人永隔,你花辞二人早已魂断千里,是我待你不够好,如今便用命来补偿,只望你还魂之后,能照顾吾孩儿,我便是死……也该瞑目了。”
眼却死盯着某一处看。
落款没有署名,却只标了五字,“绝笔赠一一”。
深吸一口气,
镇定……
促使自己镇定,
再瞄了一眼,字却依旧没有变,愣了半晌,忙将它揣入怀里,手却抖个不停,心被震得怦怦直跳,像是要跃出喉咙一般。
“叶子,你怎么了?”韩子川将手放在花辞肩上,一脸关切的望着花辞。
花辞却一阵哑然。
扯了一个笑容,竟是勉强极了。
“这什么表情,比哭还难看。这布上究竟写了什么……给我看看。”她朝花辞伸了手,却借着力环在花辞腰上,想扶着花辞。
花辞摇了摇头,脚竟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索性,抱紧了腿,
闭上了眼。
却依旧阻挡不了如潮水一般的记忆,身子也止不住的抖了。
那一晚,义父曾对花辞说的,“我有个相熟的人,她爱上了一个不能托付终身的人。”
“对方有妻室一儿,可是她依旧飞蛾扑火,乃至下半辈子活得痛不欲生,最终死得凄惨,葬于荒野。”s
月光下,他一笑,凄入肝脾。
“我只是不懂……世人都说,义父兽是至情之物,却为何偏偏得不到心中所爱。”
这些只言片语,花辞本以为全然忘记了,此刻却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当时还在想,仅是相熟的一个人,为何会让他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原来,
花辞错了。
这或许是义父,自己的故事。
这个尸骸以这么相依偎的姿势,守在坟旁。
定是那个负心人了。
这世上,或许不是所有的义父兽都叫义父,但是花辞知道……花辞的义父,名一一。
眼前这个尸骸,是为他而死。
布,是为他而留。
花辞只是不懂,这人为何会写,“还魂之后,照顾吾孩儿……”
坟里曾经埋的究竟是谁……
还有,一件事情。
花辞忙疾步绕回原处,蹲下身子,拼了命的挖了起来。顾不上扬起的灰尘弄脏了衣袍,细小的沙土钻进了指甲缝里,竟是十指连心,弄得生疼。
“你疯了么!”手被人一把握住了,花辞被迫抬起了头,对上了韩子川的脸,他眉绞着,有着淡淡的悲伤,“你在找什么?”
“别阻挠我……”
有什么,在花辞脑海里像是要呼之欲出。
被她那么一搅和,怔了怔,变成了一片空白。
花辞只是傻傻的盯着那土里的小玩意儿,发呆。
为何那一小截红木,却早已不见踪影了。
“叶子,我知道现在说这话有些不大好,”韩子川徐徐叹了一口气,抚着袍子,也蹲在花辞身旁,转头望着花辞,轻声说,“我们这样打扰人家安息,会早报应的。”
花辞想看一个二百五一样的表情看着她。
她手握紧花辞的,收了收。
眼里有温暖的笑意。
小心翼翼的看了花辞一眼,又补了一句,“一一,快回宅了,我们该走了。”
掌心上的坚决意味,是把花辞拉回了现实之中。
被义父知道,她来了这里……非宰了她不可。
一时间,倏地起身。
身形不稳。
韩子川一把捞住了花辞,笑了一下,轻拍着背说,“叶子,你身子真弱,一直手搂你腰都还有多。”
花辞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
她的手又在花辞身侧摸了摸。
突然咦了一下,凑过头来在花辞发间闻了闻,用手指了指,笑着说,“你这味儿,竟和坟里的香气一样。”
这人……
死流氓,
你身上的味儿才和坟里一样呢。
花辞翻了个小白眼,望着她。
朝她指了指身后,
她茫然的回头,
花辞抬脚,用了十成力气,踹了他一下,动作干净利索。
挥了挥袖子,
束手走了。
她跟在花辞后头,苦这一张脸,一颠一簸,瘸得更厉害了。
来到宅子。
天色已晚了。
义父在大厅里坐着,端着茶,允了一口。
偶尔间抬头,望了她们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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