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抹新月从群山中升起，照耀着这孤寂的起伏山峦。

“守好厢房。”万纯钧的声音在广场上低声道，“六人一队，轮番巡逻。”

“是，大师兄……”

上弦月的银辉照进厢房内小院，符晨曦抱着胳膊，在院内软椅上打着瞌睡，手边是弟子送来的木盘，盘上放着晚饭，未曾动过。天际乌云渐渐涌来，遮去了唯一的光。

三更时分，符晨曦睡醒了，揉了揉眼睛，想起步光，忍不住长叹一声。他见步光被云瑶真人废去修为，终究心生不忍，放了她一条去路，让她回雁荡山。也即不再追究她的背叛，让她安心养伤。毕竟曾经那个武艺卓然超群的大师姐，已经成为过去，而顾念着这两年来的情分，他也不愿再大张旗鼓地去讨伐她。

但这么一放人，符晨曦的计划便被全盘打乱了。原本他的计划是带着步光在身边，正好向万里伏传递一些错误的消息。现在不知道他与单符在商量些什么，这许久都没有动静，该怎么办？硬着头皮去闯？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万里伏与单符认为再过几天，便将请来天煌、燎原两派执掌，为徐茂陵洗脱冤屈，所以这个时候他符晨曦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换言之，现在敌人麻痹大意，则是他行动的最好时机。

符晨曦打了个呵欠，起身挪到房中去，抖开画卷，放出了四只妖怪。

“吃饭了吗？”灵牙的声音在黑暗里说。

“嘘。”符晨曦答道，“还没吃，你先躺下，照我说的话才有饭吃。”说着把灵牙直接按在床上，继而扑了上去。

灵牙：“……”

商羊、飞廉与牡清三妖一脸怪异地看着床上的符晨曦与灵牙，窃窃私语。

灵牙怒道：“我是公的！”

“我知道你是公的！”符晨曦安慰道，“我也是公的，来，把被子盖好……”

符晨曦把被子盖在人形的灵牙身上，让他转过身，面朝墙壁，说：“没有我的吩咐别乱动，也别下床……你们……这么古怪的表情看着我做什么？”

“商羊、飞廉，按我吩咐的做，去吧，当心别招惹到主殿上的凌云剑阵。”

商羊与飞廉一脸怪异地出了房门，化为原形，呼啦抖开翅膀，飞向西北方直冲天际，主殿上凌云剑阵刚有感应，两只大鸟便翩翩一掠，飞出了青峰山地域，继而互相缠绕，盘旋，拔高，飞向天际。浓重的乌云涌来，霎时厚重云层遮没了月色，狂风大作，鸟鸣声响起，雨水淅淅沥沥，落下大地。

“牡清跟我走。”

外头弟子们巡逻的脚步声渐小了下去，符晨曦将牡清

的画卷揣在怀里，朝门外张望，厢房远处树下仍有不少弟子。他回忆起当初使用滑翔翼时，从天空中俯览看见的青峰派房屋格局，轻手轻脚沿着院墙爬上去，继而一个翻身，悄然跃上房顶，伏在瓦楞下，朝外张望。

雨哗啦啦地下着，越下越大，厢房外空地四周的弟子突然被淋了个落汤鸡，慌忙撑起气罩，符晨曦心道让你俩下个雨混淆一下视线，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时值初春，却如夏夜般暴雨倾盆，那雨水十分冰冷，噼里啪啦打在头上，简直在摧残符晨曦的气罩，四处当值的弟子们各自坚持，撑着气罩，始终不走。符晨曦知道气罩撑久了，力气终有不济之时，你们不走，大家就耗着罢了。

孰料过不多时，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最后居然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冰雹，哗啦啦全部朝着青峰山涌了下来，一时天地间尽是巨响，符晨曦心里抓狂，只是让你们下雨而已！别乱来好吗？！

弟子们一见下冰雹，慌忙四处奔跑，各处厢房瓦片被打得飞起，场面一片混乱，符晨曦收了气罩，当即沿着墙根落下，抱头鼠窜，趁着弟子们跑开那刻跑向另一面墙，飞身上墙，沿着勾檐攀了上去。

撑开气罩太显眼了，符晨曦在屋顶上快步奔跑，跑向连接两座山峰的廊桥，冰雹声反而盖过了他的脚步声，一路掩护着他跑到廊桥上。冰雹终于渐渐小了下去，一阵风吹来，长廊两侧风铃叮叮当当地乱响，符晨曦跑到一半，听见前方拐角处有谈话声，忙抓住栏杆，一个侧翻翻出了廊桥，紧紧抓着底部砖石，贴在廊桥底部。这座廊桥正是符晨曦第一次上青峰山时走过的长廊，它架在两座孤峰顶端，底下乃是万丈深渊。

脚步声传来，万纯钧与另一队巡逻弟子在符晨曦头顶碰上。

“怎么会下冰雹？”万纯钧问，“厢房处还有人守着不曾？”

弟子们说：“进去看过了，正睡着呢。”

“再拨派些人，守住厢房往各峰的通路。”万纯钧吩咐道，继而脚步匆匆离开。

符晨曦已抖开了翅膀，眼望廊桥另一侧，见弟子们俱已远去，方翻身爬了上来，穿过廊桥，往前山曾经的长脉之地去。经过一座断崖时，乌云渐退，雨势小了些许，符晨曦无意中转头一看，瞥见远处云雾退去后托起的一座孤山。

那里是徐茂陵遭遇天劫之地，也是自己曾经粉身碎骨的剑塚。如今整座山头已被毁去，淡淡的月光照耀着一片废墟，仿佛讲述着一年前天轮降临时的强大威力。

“师父……”符晨曦低声叹了一口气，再不停留，快步回到长脉主峰。

徐茂陵死后，长脉弟子便全部迁走，殿后

小门处有一小路，路中青砖无人打扫，已长出了不少杂草。门虚掩着，符晨曦放出牡清，示意她呵口气。周遭蜃雾席卷，顿时白蒙蒙的一片。

他小心地闪身进房，徐茂陵所居院落内一片静谧，石桌石椅依旧。假山盆景，未有人动过。

房内久无人住，意外的却是很干净，还有人常常打扫？正中挂着的大禹画像翻了过来，背对厅堂正门。符晨曦缓步走进书房内，四处寻找自己曾经见过的那尊青铜鼎。

那尊鼎还在案几一侧的矮桌上，沐浴着月光，内里隐约闪烁着光辉。

符晨曦心中狂跳，是这个鼎？实在是记不得是什么样子了。

他走近青铜鼎，只见鼎中五色光芒幻化，似隐约有映像在其中跳跃……

……如同灵光跃动的长河，又如同万点晨星在闪烁，符晨曦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然而就在他走近鼎前的一瞬间，鼎内光华轰然炸开，符晨曦暗道糟糕！是陷阱？！

彩光喷发而出，符晨曦马上驭起翅膀抵挡，紧接鼎内飞出数以百计的符纸，如同飓风般摧毁了整个厅堂，符纸周遭雷霆万道扩散开去，徐茂陵生前所住庭院内，树丛，房顶，天空，地面，极目所望之处俱充满了符咒，聚集成一个巨大的雷电牢笼！中计了！符晨曦下意识转身，顾不得受伤，抖开翅膀冲出了庭院，然而那鼎与千万符纸追着他平地飞起。符晨曦抽出阴阳双刃，左手刀右手剑一挥，破开劲风，奈何符纸越来越多，绕着他重重缠住！

“符掌门半夜不睡，在这儿做什么？”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道。

“万里伏！”符晨曦怒吼道。

雷电牢笼一被触发，不远处主殿上空凌云剑阵顿生感应，万千发光飞剑朝着符晨曦斜斜射下，将他逼回地面。符晨曦一个转身，想找地方避让，地面雷电牢笼却随之冲来！

死了算了！符晨曦当即半点不惧，正要迎着暴雨般的剑阵冲去时，一道闪光飞至，万里伏在空中现身，恰恰阻住符晨曦去路。

“哪里去？”万里伏一招剑指，符晨曦背后那青铜鼎兜了个圈，竟朝他飞掠而来！符晨曦暗道糟糕，这根本不是什么师父留下的法宝，而是万里伏算准了他要找的东西，特地将自己的法器留在房中，诱他入局！可万里伏又怎么知道他要找的……说时迟那时快，无数不合理之处，闪过符晨曦的心头，然而局势已不容他再细想。先逃再说！

“少侠休走！”万里伏冷笑一声，说时迟那时快，那口“遗物”蓦然化作一个巨大的青铜鼎，朝着符晨曦一兜，当头罩下。

世界瞬间一片黑暗，符晨曦被罩进了鼎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