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奔云传」

正文_第二十一章 御雷天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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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符掌门呀……倒是好久不见……”

“哟,令狐大美人儿,这才几天?”

“好啦,知道啦,拜帖收了,你滚吧。”

“……”

“符晨曦?知道了,拜帖放桌上,你走吧。”

“小弟初创公司派,只希望在九霄中立足,赵冶兄今日扶持恩情……”

“我说‘知’、‘道’、‘了’,‘知道’知道啥意思不?你怎么这么啰唆?”

符晨曦:“……”

“爷爷!果然来了!”

“求见龙牙长老……”

“我爷爷正洗澡呢,拜帖放着,你先回去吧。”

“小美女,不如……我来给你爷爷搓背?”

“走走走,别来啦。”

“你小小年纪,怎么……哎!开门!开门啊!”

酒肆内,镇军那俊秀掌门独生子一见符晨曦,只是随手一指,示意他把拜帖放桌上。

符晨曦到案前坐下,笑道:“实不相瞒,这次前来拜访荀磊兄……”

“我让你把信放着,没让你人坐下。”荀磊稍稍扬起下巴,打量符晨曦,“我在等人喝酒,你占了他的位置,可以出去了。”

符晨曦:“……”

符晨曦心里问候了这小白脸的祖宗十八代,起身一点头,笑道:“那就不叨扰了。”

“参天,木甲,总该回来了吧……”符晨曦走出来,对了下名单,方才去参天与木甲时,两处都没碰见正主儿,现在再去看看。

日落西山,太阳已逼近洛邑下的云海,经过城南之时,符晨曦见不少仙人聚集在一座山坡上,便索性也走了上去。这儿是九霄大地的最高点,也是世界的中心,一座硕大的方碑上刻有太极图,碑下书四字:天长地久。

传说这是九霄第一代仙人们所立下的界碑,以标记地之山脊,取自传说中老子化形下界,骑青牛出关时,留下的天地奥秘《道德经》中的:“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这句已成为男女相许一生的情话。

符晨曦站在方碑前,想起了当年自己与前女友许过的诺言。有什么感情,是能真正地天长地久?他不禁叹了口气,又想到还在客栈里生气的曹靖霏,心情愈发复杂起来。

站在这世界的最高点——不周之巅,异常稀薄的空气,令人有种奇异的幻觉。面朝闪烁黄昏金辉的茫茫云海,风涌雾动,裹着稀稀落落的云穿过方碑。一切都如此地不真实,令人感觉仿佛置身于梦里,又仿佛抬起手,就能触碰到天穹。在那天穹之外,是否又有另一重梦境?符晨曦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成天在忙什么,曾经在现实世界中四处奔波,售楼,却终究孑然一身。如今来到九霄,又陷入了这个圈,奔波劳碌,半天也闲不得,又是为了谁?靖霏吗?步光?更多地,也许反而是为了步光吧,以及家里那么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妖怪们。想到这里,符晨曦又勉强拾起斗志,打点精神,去吧去吧,继续看人家的白眼去。

所有人都说把拜帖留下,意思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把拜帖放下吧。”奢比文说,“符晨曦掌门,久仰了。”

参天的花房藏书室内,符晨曦又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那就不叨扰了。”符晨曦心想曹靖霏已经帮自己当过说客,想必不会有太大问题,正要告退时,奢比文却说:“为何如此行色匆匆?老夫的意思是,把拜帖留着,坐下来谈谈吧。”

符晨曦一怔,笑了起来,点头说:“就恐怕占用您的时间。”

“时如逝水,去而无回。”奢比文说,“该错过的总会被错过。又有何妨?明日午时将举行奔云联盟会议,想必今日各派首席俱无暇招待符掌门了。”

原来是这样吗?撞上了同一天?却不见赤将子暝,只不知他在何处……符晨曦心想,奔云是午时,公司派则是申时,倒也凑巧。但他尚未正式获得席位,想必午时的会议也不会来邀请他。

“大师觉得公司派能通过这次的决议么?”符晨曦不禁问道。

“追日满门尽灭。”奢比文答道,“唯一的继承人不愿出面,九霄二十一派中,有一派已是除名了,符掌门倒是碰上了个好时候。”

符晨曦想起岳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奢比文则微微一笑,说道:“先前从虚渊、靖霏处听过不少符掌门的事迹,老朽只想请教符掌门一事……”

“但言不妨。”符晨曦说。

“人生在世,有何意义呢?符掌门觉得,你这一生,

究竟是什么?”奢比文注视着符晨曦的双眼。

符晨曦本以为奢比文要聊苍霄,聊黑潮,抑或聊青峰,聊徐茂陵,没想到他却提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黄昏时分,曹靖霏拖着长长的身影,走过街道,来到方碑前。

每天只有这个时候,方碑下才几乎没什么人。洛邑流云阵阵,风卷鎏金,空中的天脉闪烁着瑰丽的光华。曹靖霏伸出手,触碰那块方碑,它是九霄世界中至为悠久之物,半黑半白的碑身,屹立于此地已足有三千年。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长久,以其不自生,故得长生……”

那一年,她第一次来洛邑,弘带着他来到这块方石碑前,告诉她:“徒儿,你相信天地就像仙人一样,有它的意识么?”

“天地以其不自生,故得长生。”那时的曹靖霏自然对《道德经》背得滚瓜烂熟,回答道,“不自生者,是不会有意识的。”

“可师父却相信。”弘微微一笑,说,“世间万物,皆有其灵,正如天地一般。”

那时候的曹靖霏不懂,现如今也不懂,弘还说了句话,答道:“人生在世,就像这一缕缕穿过的浮云一般,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时而聚集,时而分离,千变万化,未始有极,你即这天地,天地即你……”

在许多个寂静的黄昏中,她总是忍不住地想念师父。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就连参天的诸位大学者,似乎也很难对他下一个定论。对她而言,弘最大的特点就是——洒脱。

这种洒脱常常伴随在她的生活里。她敬仰他,希望学到他的这份洒脱,并努力地改变着自己,做到他话中的人生在世就像一片云,四处漂泊。虽然收效甚微,但她仍然期望着自己能活得像师父一样潇洒。正因为做不到,茫然而孤独,于是她常常怀念起他来,直到她认识了那个“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符晨曦。

若师父还在,想必会喜欢符晨曦;若师父还在,他们一定有许多话可以说,笑一笑,便有了默契。笑一笑,喝几杯小酒,自己也不必被父亲抓回去嫁人。凡事师父能给自己做主,符晨曦也不会让自己离开他。曹靖霏想起昨夜奢比文所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有心事?”一个声音响起,曹靖霏马上抬头,发现却是岳霆。

“什么时候来的?”曹靖霏淡淡道。

岳霆:“跟着你好一会儿了,见你有心事,一直不吭声。靖霏,这朵花给你,很适合你。”

岳霆手中拈着一朵碧绿色的花,乃是洛邑的奇卉,名唤碧金萝。曹靖霏伸手要接,岳霆却将它顺手别在曹靖霏的领子上。虽这个举动不免过于亲昵,但曹靖霏只将岳霆当作一个俊秀的少年看待。在她眼中,岳霆与麟嘉并无太大区别,彼此相识也不深,大多数时候,岳霆总是跟在符晨曦身边,也不常与自己说话。于是她勉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想起我师父了。”曹靖霏说,“十年前,他第一次带我上洛邑,来的就是此处。”

岳霆从方尖碑的另一面,转过,朝曹靖霏走来,略略低头,注视着她昳丽的容颜。

“我挺奇怪的,岳霆。”曹靖霏皱眉道,“你和符晨曦非亲非故,为什么愿意出手帮他?”

岳霆抬起手肘,倚着方尖碑,说:“不奇怪,我与他约定了一些事。该奇怪的反而是我,曹小姐,你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帮符晨曦?”

曹靖霏疑惑地看着岳霆,事实上岳霆只比她小一岁,摘下面具后颇有点少年老成的沧桑感。

“世间总有一些人,会去做一些事。”曹靖霏说,“不为了什么。”

“你喜欢他。”岳霆端详曹靖霏的面容,温和地说。

曹靖霏刹那间俏脸飞红,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说:“谁说的?我可没有。”

“你想嫁他么?”岳霆说,“符晨曦一无财,二无势,你爹也好,参天也好,他们都不会让你与他在一起的,而且,他也不一定喜欢你。”

最令曹靖霏烦躁的就是这件事,闻言,她秀眉微蹙:“你谁啊!管太多!”

岳霆反而笑了起来,说:“你生气了?奢比文大师是不是让你回家嫁人?”

曹靖霏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岳霆始终注视着曹靖霏的脸,缓缓道:“我猜的。”

“回去吧。”曹靖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说,“符晨曦快回来了。”

曹靖霏刚转过身,岳霆却在她身后说:“你爹想让你嫁伏明掌门尉迟晰,你不愿意,若你师父仍在就好了,万事有你师父做主,是不是?”

曹靖霏沉默良久

,最后说道:“斯人已去,讨论这个并没有意义。”

“可你忘了,弘大师生前,也为你谈过一桩婚事,许过一户人家。”岳霆缓缓道,“想必那些对你来说,也已随着弘大师离去……”

以弘生平之潇洒,当年不过是玩笑之言,兼之曹靖霏身份又是奔云大小姐,岂会如此儿戏,贸贸然定下婚约?但这句玩笑,曹靖霏却是记得的。她没有辩驳这许多,只是为之一凛,转身注视岳霆双眸。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认不得我。”岳霆说,“我却认得你,弘大师是否曾经向你提到过一个人,他的名字,叫作岳流云?”

“你……”曹靖霏刹那震惊了,说,“岳流云?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岳霆道,“这些年里,难道你就不曾想过,万一他还活着呢?”

无数过往闪过曹靖霏的脑海,自岳霆来到公司派后的一举一动,注视自己时的眼神……

“你进了方相派?”曹靖霏颤声道,“怎么会?!这……我不信……”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岳霆喃喃道,“曹靖霏,如今我站在你的面前,你愿履行这婚约么?”

“别开玩笑了。”曹靖霏瞬间心烦意乱,万万没想到,她简直哭笑不得,问,“那天你……”

岳霆眉头轻轻地拧了起来,已全然不似与符晨曦相处时,那愣头青模样,说道:“那天夜里,你师父与你途经剑门关,本是来凝青山做客,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家门不幸,被黑潮所侵,弘大师赶到,让我马上跑,他则前去追查入侵我门派的黑气的源头。”

曹靖霏呼吸急促,不认识般打量岳霆,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跟我走吧,靖霏。”岳霆眼里带着悲伤与不忍,“你师父与我爹,谈过这桩婚事,如今我还活着……”

“别闹,岳霆。”曹靖霏心乱如麻,哭笑不得,说,“那只是师父当年的一句玩笑!”

“曹靖霏。”岳霆的眼神已与平日有所不同,透出凝重与奇特的威严,说,“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走。”

曹靖霏:“……”岳霆背后出现了数十名身穿奔云商会武袍的护卫,封锁了方碑台下。

“深藏不露。”曹靖霏说,“果真是小看你了,岳霆。”曹靖霏略略抬起手。

“你该知道在洛邑动武会有什么后果,靖霏。”岳霆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十分温和谦恭。

“咱俩一起,在万仙殿后面壁三年。”曹靖霏道,“如果把这块方碑给毁了,你就更带不走我了。爹!你在附近的话,最好出来,这块碑你再有钱,也是赔不起的哟!”

“你爹正忙。”岳霆说,“我不会让你毁去古物的,靖霏。”

说时迟那时快,先前岳霆别在曹靖霏领侧的碧金萝绽放出碧绿光华,疯狂地吸取曹靖霏全身的灵力,曹靖霏力气登时被抽空,既急又气,怒道:“岳霆!你……”

一句话未完,曹靖霏只觉全身虚弱,踉跄软倒,岳霆箭步上前,将曹靖霏搂在了怀中。奔云护卫纷纷前来,保护岳霆,将曹靖霏带上了方碑台下的马陆虫车。

暮霭沉沉,奢比文大师将符晨曦送出花房,彼此点头。

“很不错的故事。”奢比文说,“若弘大师今日还在世,想必会喜欢你。”

符晨曦笑了笑,说:“这世上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喜欢我的人,也未必每一个都是真心的,多一个也好,少一个没差。”

奢比文道:“老夫仍然希望你这片云,能有化作雨水落在某个地方的时候。”

符晨曦说:“也许吧,告辞。”奢比文行参天礼,符晨曦行了个自创的公司派礼节,互相别过。

入暮时分,天际余下一抹绛紫色的霞光,太阳沉入了云海,世间仿佛只有洛邑,而云海之下,熙熙攘攘的九霄大地,又似乎是另一片国土。

街道两侧亮起红灯笼,符晨曦慢慢地走着,回忆起今天拜访过的门派,还剩下木甲、森罗两派未去,而根据步光的计划,勉强算完成了任务。先回去碰个头,参详参详?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奔云卫士来到街前,朝符晨曦说:“公司派符掌门,敝会大人有请。”

符晨曦皱起了眉头,而马陆虫车已驰到面前,商会卫士客客气气地拉开帘子,请他上车。

“哪位大人?”符晨曦问,“我还得回去吃饭呢。”

“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卫士客客气气道。这种风格,多半是赤将子暝,符晨曦沉吟片刻,总要遇上的,听听他说什么也好,于是索性上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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