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奔云传」

正文_第十一章 破镜重圆 (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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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破破烂烂的公司派,时近黄昏。

“掌门,我走了。”

符晨曦心里早已眼泪如决堤洪水,冲垮了理智,然而表面上还得强装出一副淡定表情。

“走吧,走吧。”符晨曦哀叹道,“你们都走吧……”

“我……”白泽跟着符晨曦这么久,居然还有点舍不得。可是舍不得又能怎样呢?步光站在正殿内,如同一尊雕塑,她与妖族的血海深仇,也永远无法消弭。

符晨曦必须选择,一边是大师姐,另一边则是陪自己同甘共苦的妖怪弟子们。

“都走!都走!”符晨曦突然抓狂地大吼道,“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妖怪们有相处日久,多少生出些感情,来与符晨曦告别的;也有被逼着归顺,早就想趁机跑路,重获自由的。妖族从来就不在乎什么门派、忠诚,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今公司派被轰成这样,敌人还不知道会不会来,门派里又多了个辣手无情的妖怪杀手。

当真是内忧外患,妖心涣散,白泽同情地看了一会儿符晨曦,张开翅膀,展翅飞走了。

“那我也回去喽。”商羊打了个转,在符晨曦面前飘过,“后会有期……”继而拖着两道红彤彤的飘带,飞向天华山去。

还有不少妖怪,前赴后继地在废墟里扒拉出原本属于自己,却被符晨曦抢来的家当,物归原主,各自打了个包袱,背在背后,从符晨曦面前经过,说:“掌门,我们回家喽。”

符晨曦:“……”一时间偌大公司派,竟被趁火打劫一般,被门下弟子搬了个精光。

大白变回原形,成为一条超过半人高的大狗,蹲在一旁朝符晨曦摇尾巴。

“你也走啊!傻狗!”符晨曦朝大白说。大白呼哧呼哧,扑上前来,符晨曦忙道:“不要舔了!”

“掌门。”青蚨仙站在符晨曦面前,冷淡地说,“我也回了。”

符晨曦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挥手,青蚨仙便就此展翅飞离。

“掌门。”石陵带着狐妖妲巳来到符晨曦面前,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也……”

“哟。”符晨曦上下打量穿山甲与狐狸妖,说,“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符晨曦看妲巳那模样,似乎找到了个苦力多过谈恋爱。只见妲巳懒洋洋地锉着手指甲,答道:“我答应你什么啦,啊?”

石陵忙道:“没有没有。”继而朝符晨曦挤眉弄眼。

“好吧,你的心愿也差不多达成了,大伙儿谁也不欠谁。”符晨曦说,“你也走吧,免得我那大师姐什么时候把你也宰了。”

“我家就住在山那头。”石陵说,“回去以后,还和掌门当邻居,有事儿您随时叫我。”

不到一个时辰,公司派全体妖口,就此全部解散。

“掌门……”熊猫妖银貉左手拿着擀面杖,右手拿着一个锅,站在符晨曦面前。

“你也要走吗?啊?”符晨曦说,“没东西给你了,看上什么值钱的,自己进去搬吧。”

“我……我只是想问,你们晚上吃啥。”银貉说,“摊面饼可以吗?”

符晨曦:“……”

听到银貉这么说,符晨曦心里还是有一丝感动的,看来做饭的和看门的,好歹还是有点忠诚度在。“去随便做点什么,顺便把大白给领走。”符晨曦打发了银貉,于是一只狗跟着一只熊猫,屁颠屁颠地去了厨房。

秋风吹过,一片苍凉,入夜时,一盏灯在危房正殿的横梁上晃来晃去,原本收过妖怪们的画卷,被麟嘉拿来糊窗户,暂时挡一下风。符晨曦、步光与麟嘉席地而坐,对着一张矮几,开始吃晚饭。

“现在你们满意了?”符晨曦说,并在饼上摊了点蕨菜,卷起来蘸酱吃。

步光看着符晨曦的眼神十分复杂,仿佛完全没想到他会说遣散就遣散,一个下午时间,所有的妖怪都走了。而这一切,为的只是自己。

“大师姐。”麟嘉说,“我看要不,让银貉与大白留下来吧。”

银貉听了符晨曦安排,恢复原形,一人高的胖大熊猫,端着豆腐汤进来。大白则在外头摇尾巴。

步光再讨厌妖怪,对着这圆滚滚的熊猫,也提不起什么杀念,外加外头那只傻乎乎的狗,更下不了剑了。“符师弟的门派,谁走谁留,又与我何干?”步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的复杂。

符晨曦便朝银貉点点头,知道步光默许了这两只本性读作良善,写作傻缺的妖怪可以留下。便安排他们自己到后院里去住下,当然,仍旧为了它俩安全着想,还是挨着掌门所住之处,免得半夜万一步光梦见什么不好的回忆,又提着剑来找妖怪晦气,可是大大不妙。

吃晚饭时,糊在正殿外的画卷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符晨曦听着这声音,便越想越郁闷,一顿饭光景,半句话没说。步光也就这么默默地吃,麟嘉几次想出言缓和下气氛,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这场面异常尴尬。

“我去洗碗。”麟嘉收走盘子,知道步光与符晨曦还有话说,先行避开一会儿。

“我带了些茶叶出来。”步光说,“是师父生前爱喝的武陵初雪。”

“泡吧。”符晨曦起身去接水,将铜壶放在小炭炉上烧水,沏茶。暗红色的炉光映在步光的脸上,在这昏暗的室内,她依旧如从前一般清丽、安静。

她穿着一身白袍,面容恬淡,长发披散,鬓角别着那枚碧金萝,挽起袖子,用一个瓷碗碾开茶粉。符晨曦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出神,视线从她纤细白皙的手上挪到她的脸上。

“我原以为你与麟嘉会一路北上,竟没想到,会留在距青峰如此近的地方。”步光挽了下头发,轻轻地说。这一刻,她的凛然杀气已尽数敛去,符晨曦依稀想起了那天黄昏,在藏经阁那个静得像旷高晴空般的女孩。她不是青峰的大师姐,也不再是一名女剑仙,如今的她,就像一名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孩。她的双眼清澈明亮,倒映着碗里被冲泡开的茶汤,香气四溢。

“我心想,躲到哪儿都没有用。”符晨曦叹了声,答道,“迟早会被青峰追杀,万里伏不会放过我与麟嘉,你那亲亲万纯钧师弟……”

“不要提他。”步光说,“否则一剑捅死你,我知道你死了还能复活。虽然不知你用的什么办法。”

符晨曦:“……”步光轻描淡写地就这么捅穿了符晨曦的秘密,令符晨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但你不必担心。”步光说,“师父之死,与你毫无关系。你是青峰派中,唯一会舍命去救他的人,冲着这点,我这一生都会记得。”

“你也说了。”符晨曦随口道,“我死了还能复活,我这条命本来就不值钱,不必承我的情。”

两人沉默无语,茶碗中,茶粉渐渐沉入碗底,余下两碗碧绿色的清茶。符晨曦与步光都低着眉眼,他在茶中看见了她的倒影,她也看见了他的双眸。

“所以呢……”符晨曦接着方才的话题,说,“只好给自己个小目标,自立门户,拼一把啦!待到获得全天底下的承认,万里伏才不敢再来追杀我嘛,届时再为师父洗脱冤屈,证明他的清白。”

步光听到“证明他的清白”一句时,瞬间便怔住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是漫长的沉默后,符晨曦带着歉意地笑了笑,答道:“没能保护好师父,我一直有点儿遗憾。本想着招点妖怪,壮大自己的实力,也好……”

“为什么这么做?”步光忽然问。

“什么?”符晨曦有点茫然,不是解释了么?他想想,又说,“大师姐,现在招门人真的不好招,靠我这三脚猫功夫,麟嘉又不会教徒弟,只能抓点妖怪充数……”

“我是问你,”步光低声说,“为什么将它们都遣散了?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

符晨曦听到这话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掀桌,这不是你要的么?说要大屠杀的也是你,现在说大可不必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然而,一滴水珠落在了茶碗里,发出轻微的声响,溅起水花。

哭……哭了?符晨曦顿时瞠目结舌,一口气顿时被步光憋住,怔怔看着她,半晌,心情百转千回,突然明白了步光未曾说出口的、涌动着的某种情绪。

“哎……这不是……”符晨曦挠挠头,说,“我也知道这些妖怪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其实大家感情也没多深,利益所趋嘛,就算今天不遣散,他们见师门被打成这样,我又是个废物,迟早都会跑。”

“当然,跟你,跟麟嘉比起来,若让我选一边,自然是选你,这是问也不必问的……嗯……好了,大师姐……从此咱们与青峰已再无关系,我打心底希望,这儿是咱们以后的家。”

符晨曦平日总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从来就不懂怎么哄女孩,今夜当真是明白了“女人心,海底针”之言。

“许多事,麟嘉都告诉过我了。”步光的眼泪一现即逝,侧过头,不再让符晨曦看见她的泪痕。

这一刻,符晨曦忽然觉得,只要能让她心中真正的高兴些许,莫说今日遣散门派,哪怕再做些什么,也是值得的。

“以后的路不好走。”步光说。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自立门户,好歹是条路子,到处逃亡,只会自取灭亡。”符晨曦答道,“不过一时半会儿,青峰也不敢越霄到这儿来找咱们的茬,明天我出去想想办法,将师门驻地修缮修缮。”

步光“嗯”了声,说:“夜深了,早点睡吧。”

符晨曦难得的没有破坏什么气氛,脑海中不断重现的,都是步光流泪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步光也会哭,但回想起过去,徐茂陵死后,步光也在自己面前哽咽过。

但那更多的是源于愤怒,而不像今日,她的眼泪乃是女人的眼泪,她的无奈与感动也正是女人的情难自已,那滴泪,真正令符晨曦生出了保护她的欲望与冲动。他在雁荡山的月下徘徊良久,总觉得还有许多话未曾出口,并不住回想,方才怎么没多说几句,好好安慰下步光呢?

符晨曦扒在外头,朝里张望,有种冲动想回去再和步光说说话,但不久后步光转到屏风后,他也只得转身离开,沿着满是断瓦碎砖的小径,回去睡下。

明月高悬,银光洒遍大地与群山,银貉躺在厨房外的厢房里打着呼噜,大白趴在他的肚皮上,想必为符晨曦守了一夜,恐怕他挨揍。可惜终究不曾撑到天亮。

麟嘉在两根柱子间做了个吊床,躺在吊床上露天而睡,顺便守夜。

步光倚在正殿的榻上,朝殿外的山林中望去。对面高处,悬崖边是一间还算完整无缺的厢房,那里还亮着灯,不久后,灯灭了。符晨曦躺在靠窗的榻上,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四)

翌日秋高气爽,苍霄正式入秋,一轮艳阳高照,暑气却已消散无踪。

符晨曦醒来时,听见外头有人在说话,依稀有些熟悉,只想不起来是谁。待得出去一看,只见那人身穿明黄武袍,腰上系着火焰般的腰带,在风里飘扬,一头红发如同火焰。

“……这毁得也太厉害了。”子车鸿的声音道。

“你……”符晨曦一身单衣白裤,光着脚,站在门外怒道,“你终于来了?!”

子车鸿客客气气,朝符晨曦稍一点头。符晨曦一想到伏明派就有气,雁荡山距离云梦泽不远,被打成这样,伏明派足足三天后才来探问,完全不将先前的承诺当作一回事儿。

“说好的让我开宗立派呢?!”符晨曦怒道。

子车鸿微微一笑,答道:“尉迟掌门只应承将雁荡山地区暂时借予你建立门派,却未答应提供保护。”

符晨曦答道:“就连森罗越界,到云梦泽外,苍霄西面门户的雁荡山来挑衅,贵派也半点不在乎?”

“此事自有掌门出面,去与森罗交涉。”子车鸿漫不经心地抬头,眺望歪斜破烂的正殿“剑气凌云”,答道,“何况符掌门这不是没事儿么?”

符晨曦:“……”

“本派小师侄曹靖霏向来无法无天,多有得罪,还请符掌门多包涵。”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乃是一名高高瘦瘦的青年,从千妖衡宇外绕了一圈走来,朝符晨曦行礼致意。

“你是……”

“这位是参天派虚渊真人。”子车鸿为符晨曦介绍道,“昨夜虚渊前往永曜城拜访本派掌门,托我过来与他说个情,今早便结伴一路过来了。”

“我记得你。”符晨曦眉头微蹙。

“我也记得你。”虚渊微微一笑。

符晨曦想起就在不久前,自己在雁荡山外梓阳村中招募门人弟子时,见过他一面。参天弟子曹靖霏前脚毁了他的门派,虚渊便跟着来道歉,还捎上了子车鸿。森罗可以惹,但自己在伏明的地盘上,代表掌门前来的子车鸿却是惹不得。

“子车兄,好久不见了。”步光的声音冷冷道,人已出现在台阶上。

“‘凛月剑’步光?!”子车鸿见步光出现,蓦然惊讶,旋即收敛讶异,笑道,“好久不见。”

“两位请里面坐吧。”符晨曦无奈道,“大白,让银貉准备点心。”

大白汪汪汪地跑了,虚渊道:“这狗膘肥毛顺,倒是养得不错。”

“客气客气。”符晨曦皮笑肉不笑,料想虚渊要找点话来客套,套到狗身上也是难为他了。对着这破破烂烂的公司派,实在客套不出口,终于奉承了一句,却是奉承符晨曦家的狗,也是郁闷。双方在殿内就坐,步光亲自待客,便没有符晨曦什么事了。原来徐茂陵生前交好门派,一是破岳,二是伏明。昔年伏明的上一任掌门,尉迟晰的师父乃是徐茂陵挚友,年少的步光也常跟着师父去伏明做客。

奈何如今双方长辈俱已仙逝,小辈们终究隔了一层,但有步光这层关系在,终究比符晨曦好说话得多。大家谈及徐茂陵之死,又是一番唏嘘,步光亦将自己前来的原因,朝子车鸿交代了个大概。许多话符晨曦都已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人坐在殿内既不插嘴,又已神游物外,想的俱是参天派那名唤曹靖霏的女孩。方才虚渊提及曹靖霏,想必参天要将此事揽到身上,得怎么敲参天派一笔,好让他们出钱将驻地给修了。敲得厉害的话,说不定还能多少赚点。

符晨曦正打量虚渊,却见虚渊脸色略略发白,进殿后便不曾说过话,气血不足,似乎有些虚弱。

正在这时,麟嘉一脚从矮几下探过来,轻轻地踢了下符晨曦。

符晨曦:“?”麟嘉示意他看子车鸿。

符晨曦便转而观察子车鸿,初时并未发现什么异状,但时间长了,再看他双眼,便发现子车鸿的眼神游移不定,时常挪开,朝着空中不时投去一瞥,仿佛在担心主殿垮下来。

什么意思?符晨曦微一皱眉,敏锐地捕捉住子车鸿眼神游移的瞬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倏然落在主殿的支撑柱上,那柱子乃是金根之木,撑起了主殿大部分结构,上头还贴着符晨曦不久前绘制的符咒。

是了……这家伙是来侦察的?侦察什么呢?符晨曦与麟嘉交换了眼神,彼此从这个细节里读到了许多信息。结合方才虚渊在千妖衡宇外绕了一圈的举动,那应当就是查探门派中的法阵。

我当真聪明……符晨曦不禁在心中钦佩了自己一番,然而仔细想来,却又背后一阵发凉——他们在查探我符晨曦大侠的实力与布置?这是唯一的可能。再由此推知,伏明说不定在森罗攻打雁荡山时,就已经有人暗中窥探了,只是不出面阻止,好看清公司派如何应对?

想到此处,符晨曦不由得又怒火中烧,参天伏明,这群家伙

,没一个好东西。但只要这猜测属实,也就是说,自己反而能乘虚而入,利用伏明派最关心的东西,与他们谈条件。

步光与子车鸿叙过一番旧,茶也喝过三巡,看步光那意思,显然是不想再添新茶,子车鸿又对伏明派是否支持符晨曦并无表态,步光便暗示客人该滚蛋了。

“有凛月剑在。”子车鸿最后说,“想必余下的事,不必再多操心了。至于森罗那边,虚渊真人已代为承诺,不会再来给各位添乱。”

“参天派奔走九霄。”步光答道,“糊得一手好稀泥,承蒙关照了。”

步光显然对符晨曦的态度已转变,也对曹靖霏毁去公司派驻地一事心中不快,是以忍不住仍出言讥刺虚渊。虚渊自然不会还嘴,只淡淡道:“本分而已。”

“子车兄有什么办法,帮我把这房子修修?”符晨曦终于说话了,“虚渊真人也不要光说不练嘛,表示表示诚意?”

接着他起身,站到主柱前,用力摇晃,说:“你们看,你们看……”符晨曦心想:你们不是想看我的特斯拉线圈嘛,这就让你们看个够。然而那木柱承受着主殿的大半重量,又经狂风骤雨般的狂雷电阵,此时已摇摇欲坠,被符晨曦用力一推,上头登时乱响,仿佛随时要坍塌下来。

这么一摇不得了,众人登时骇得魂飞魄散,麟嘉忙道:“不要摇了!”

“符晨曦!你给我住手!”步光喝道。虚渊与子车鸿忙各自起身,抬头眺望,符晨曦心里窃喜。

“符掌门请速速停手!”子车鸿也生怕这柱子塌下来,压死人倒不至于,只是不好收拾,万一带着整个主殿滚下山去,便不好查探内情了。

虚渊一瞥符晨曦,目中带着些许笑意,显然是看穿了符晨曦心中所想,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都是聪明人。“符掌门需要怎么样的诚意?”虚渊说。

符晨曦一指虚渊说:“喏,你出钱……”接着又指子车鸿,“你出力,合伙把我门派修好就行。再给我们三笔精神损失费,这事儿就算了了。”

步光:“……”

虚渊与子车鸿对视一眼,子车鸿答道:“符掌门说笑了,永曜城内确实有工匠,掌门本着与步光姑娘的情分,也正想派些人来,帮你们一把。”这话证实了符晨曦的猜测,果然尉迟晰想借重建公司派的名义,过来调查他的独家法阵,说不定还牵扯到徐茂陵渡劫之事上去。

“不必了。”步光却冷冷道,“两位……”

“必必必!”符晨曦忙打断步光,说,“从今天起,公司派就交给你们了。”

虚渊却答道:“参天派行走九霄,素来身无一物,从不眷恋人间财富,随身只有一本经文,只怕要让符掌门失望了。”

符晨曦怀疑地问道:“是吗?我看贵派曹小姐身上可是一堆价值连城的法宝,叮当乱响,摔个跤都能跌出十万两金银贝来呢。”

“靖霏乃是曹家之女。”虚渊说,“曹锟曹大人爱女心切,是以才有了满身法宝,并非参天常态。符掌门,参天欠您一个人情,来日若有何不解之处,可前来北方旻霄,寻求解答。”

符晨曦随口道:“你们不懂的事,我不懂;我不懂的事儿,你们更不懂了,算了算了,那么子车兄,不如我们来聊聊……”

符晨曦伸出手,去搭子车鸿的肩膀,拟朝他敲一笔伏明没有及时来援的精神损失费,孰料虚渊却彬彬有礼,答道:“三界之中,没有参天不知道的事,只是时间问题。”

这句话令符晨曦突然动了某个念头,重新打量虚渊,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三界之中?”符晨曦抓住了虚渊话里的这个词,从前他只是从麟嘉的转述中得知,参天派以钻研知识为使命,有句箴言广为流传——“求知者如飞蛾扑火”,形容的就是参天派。但“三界”这个说法,倒是符晨曦第一次听到,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见了某个有关自己的线索。

“那么,”子车鸿对符晨曦与虚渊的谈话并无太大兴趣,只是问道,“要恢复原状,自然不难,只是这工钱要怎么算?”

“先欠着。”符晨曦三个字就打发了子车鸿,走向虚渊,说,“这位真人,借一步说话。”

子车鸿顿时皱眉,符晨曦身上的秘密太多,若是只单独说与虚渊听,指不定参天就知道了什么有关破解天劫的秘密。这可大大不妙,然而又不好死皮赖脸地跟着过去听,额上顿时淌下一滴冷汗。

“我想问一件事,不……有好几件事儿呢。”符晨曦与虚渊来到一面行将垮塌的墙壁下,彼此面对面站着。

“符掌门但问不妨。”虚渊说。

符晨曦对参天闻名已久,此时乃是灵光一闪,这些日子里,他愈发觉得九霄的生活,不应当仅仅是一个梦。为何自己能在现实世界与这光怪陆离的梦境里穿梭,为何总是不死,甚至“天命者”这个说法,又从何而来?但他不敢贸然告诉虚渊太多消息,只是隐隐约约,窥见了也许是问题关键的一个点。

“方才听你说到‘三界’,是什么意思?”符晨曦说。

“‘三界’,即天、地、人三界。”虚渊说:“相传世界分为三层,在三千余年前,因众多未明的原因,彼此分离,我们所在的九霄,正是其中的一界。”

“哪一界?”符晨曦追问道,“天界,还是地界?”

“天界。”虚渊答道,“参天派历代大学者,都在研究这个问题,洞察世界的本质,探讨人的来处,乃是最根源的两大学问。”

符晨曦思考良久,间或一瞥虚渊,又问:“这世上,有没有人能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符晨曦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譬如像……先师徐茂陵,已经在天劫下粉身碎骨了,会不会在下一刻,又恢复完好如初的状态?”

虚渊皱眉道:“完好如初?”

符晨曦也被自己绕晕了,解释道:“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可以让因果回溯,令死去的人复活?对,因果!倒转因果的力量。”

虚渊不说话了,眯起眼思考了很久很久,最后说:“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

符晨曦耸肩,摊手,答道:“看吧,我就说。”

虚渊答道:“但参天派的典籍,说不定能解你疑惑。”

“典籍在哪儿?”符晨曦又说,“给我看看?”

符晨曦正等着虚渊随时随地变出一大堆典籍来解他疑惑,虚渊却又不作声了。

虚渊沉吟片刻,而后答道:“参天典籍手抄本零散存放于各霄办事处中,大多与本霄历史有关,而涉及更多秘辛的孤本,则存放在本部的星辰图书馆中。但有一点需要提醒符掌门的是,书上所记,也并非就是真理。真理只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需要广阅群书,方能窥见其中奥妙。”

“有时候,真理甚至有许多个,你所相信的,才是对你而言的真理。你若有不解之惑,建议你先想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符晨曦听到这话时,便觉得也许参天派真能解答困扰自己已久的心头大患,假设虚渊若不假思索便回答他的问题,也许只是随口糊弄人。而现在,他的态度确实是一板一眼,踏踏实实地告知符晨曦知识所在之处,任何人都无法为他下结论,知识本身需要他自己去找。

“最后一个问题。”符晨曦说,“在任何参天办事处中,都能查阅?”

“这就要看你如何看待参天,与参天如何看待你了。”虚渊最后答道,“理论上你的门派未能获得洛邑会盟的承认,你的身份又是青峰弃徒,参天派无法承认公司派的存在,但若是私人要求的话……也许你需以个人身份,加入参天枢。”

“加入参天枢?”符晨曦皱眉问。虚渊微微一笑,转身与子车鸿一同离开,余下符晨曦落寞地站在门派中,以及满脸疑惑的步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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