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殿内沉重的气氛,朱翊钧便想缓解下:“今日朕独自面对诸位阁臣,压力甚大啊。别说今天你们所有人,就是面对老师一个人,朕也觉得气息不通,真有点大气不敢出,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又要唉老师的训斥了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与张居正关系较好的殷正茂频频抬头,张居正去老僧坐定一般,半无反应。
陈瓒莞尔一笑,小皇帝还会开这种玩笑。
吕调阳磕磕巴巴的说道:“别,别说,是,是皇上,就,就就连微臣也是如此。”
张四维则是目光闪烁,不知道想些什么。
谭纶大刀破斧的正坐,目不斜视。
王崇古则是如殷正茂一般,看了张居正一眼。
本来兵部尚书的位置张居正是想留给王崇古的,哪成想出了棉衣事件,让他在坐兵部显然不脱,不说那些言官会大放厥词,说他张居正任人唯亲,就是下面的将士也不答应啊。冻死的士兵怎么交待,整不好兵营再哗变,谁能负这个责任。
不过王崇古素有才学,能力出众,不提拔他也说不过去。
这不就让他做了刑部尚书。
张居正心里想着,皇上说的什么意思。是对自己教学不满意了吗。还是心里多有埋怨。
他反思自己,自己的职责不就是要教好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吗。
平时严厉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要放在平时的乡学,县学打板子都再正常不过,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是如此。
那么如果不是,皇上为何咱当中说出来呢。
是想告诉所有人,自己有逾越之闲吗。
既然弄不明白,他也就不想,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今日在朝堂上你们也听到了。关于开海的事情众说己见,闹哄哄的说不出所以然,现在好了,咱们就事论事,畅所欲言。”
谭纶站起来说道:“皇上,臣还是那句话,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
皇上你有所不知,咱们大明为了剿寇付出了多少,这些年来不说耗费的军响,死去的将士怕是过万,咱当兵为的就是杀敌报国,死在战场上那是荣耀,可咱们沿海的相亲呢?他们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倭寇来了,不给就抢,抢了还杀人,杀了还不放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咱抓了不少的俘虏。也问过,他们为的就是求财,如果能跟大明通商,他们犯不上拿脑袋拼命。
皇上臣坚决支持开海。”
礼部尚书马自强站起来反对:“臣认为不妥,海禁一开,万国都可交易,那么礼部每年负责的朝贡事宜,便没有存在的必要,臣说的不是礼部这个活该不该干,臣说的是每年各国朝贡的东西,那是民间花多少钱买不来的。如果海禁一开,那些贵重商品就可以出现在千万人的家中,商品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咱们大明就又少一部分收入。臣反对。”
谭纶又站起来,面色不约的说道:“马尚书,区区那点银钱比千万百姓的性命还重要?”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几乎当着马自强的面说:你马自强视人命为草芥。
马自强猛的站起来指着谭纶:“谭纶,你个匹夫,我马自强为国为民,何时说过那话,今天你不跟咱说个分明,咱…”
说着马自强撸起袖子,就要与谭纶争斗。
王崇古陈瓒赶忙拦下。
王崇古小声的提醒:“体乾,这是干什么,皇上还在呢。”
马自强撇了一眼朱翊钧,一甩袖子,哼了一声坐回位置。
朱翊钧饶有兴趣的看着。
平时都再电视里看到其他国家的新闻,在某某国会上,相对的阵营当场干架,衣服皮鞋满天飞,没想到大明的官员也是不差。
谭纶瞪着牛眼回敬,嘴唇一张一合。
朱翊钧没看明白,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张居正咳了一声,二人才作罢。
朱翊钧看了要张居正,心里多少不舒服,他们敢当着自己的面干架,却被你一声咳嗽镇住,是不是有些不给自己这个皇上面子,还是说在他们心里你张居正比朕还要够份量。
“呵!”
朱翊钧嘴角上翘,轻呵一声。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谁能看不出皇上脸色变了。
尤其是那一声轻呵,更是锤在他们的心里,一时殿内鸦雀无声,只剩下浓重的呼吸声。
半晌,朱翊钧才说话:“朕是让你们讨论国事,对与错,针对事,不要针对人。还有谁有不同意见。”
几乎所有人转着眼珠,东张西望,谁也不答话。
“张先生你说说。”
大家不约而同的望向张四维,虽然内阁有两位阁臣,还都姓张,但谁都知道,皇上一般叫张居正不加姓,只称呼先生,而加了姓说的就是张四维。
张四维字子维,号凤磐,山西平阳府蒲州,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授编修。
他熟悉边防事务,促成与俺答议和而为内阁首辅高拱器重,历任翰林院学士、吏部左侍郎。
他能入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张居正工作确实繁忙,他需要一位住手分摊下手里的工作。
第二个原因是李彩凤的意思,她不希望内阁由张居正一个人说的算,安排一个阁臣适当的分下权。
而且张四维与高拱的关系比较微妙,入阁与张居正的关系又有些不同,所以张居正与李彩凤二人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到一块去了。
张居正能同意,一方面京察确实得罪很多人,为了避免人说他任人唯亲,结党营私,公报私仇。
张四维听到点自己的名了,不得不站出来。
“臣以为,只要利于我大明,皆可尝试,就好比阁老推行的诸多改革,现在成效不也显著吗?
臣以为,可放开亦不全放。应效仿改革找一处合适的港口,试行。”
朱翊钧点点头,张四维是学了张居正谨慎小心的秉性,既不全面反对,又不全面赞成。
说的话谁也不得罪人,两边卖好。
好在没说合了话,要不他这位次辅也就不要干了。
朱翊钧看着年轻一点的张四维问道:“那张先生以为选哪里合适呢?”
“回皇上,我大明早年有三大港口,分别是泉州,宁波和广州,自嘉靖开始倭寇横行也就关了宁波和泉州,现在就剩下广州了。
在广州咱们还有市舶司,房屋一百二十余间,也可用。
不过还有一港,就是月港,在福建。那还是福建巡抚涂泽民提议的,现在那里海舶鳞集,商贾咸聚,兴盛多时!”
朱翊钧皱着眉头:“这么说大明有开放的商港,那咱们还讨论什么,直接让西班牙人去那里不就可以了。”
马自强看出来皇上还是补明白其中的意思,便复站起:“回皇上,月港是先皇钦点的港口,自然开放,但是咱大明为有明确的规定,并不是所有的商品都可以在月港交易,凡是外国使臣还是需要通过朝贡来进行交易的。”
朱翊钧算是明白了,合着高端大气上档次利润丰厚的商品依然把持在朝堂之上,那钱也自然进入太仓了。
商业就是互通有无,朝廷把持着,自然形成市场垄断,虽然垄断的生意利润丰厚,但是它也有不利的一面,至少不利于市场良性竞争,不利于商业发展。
如今的大明就在风口浪尖之上,变与不变就在一念之间。
如今的大明并不是张居正单纯的改革可以解决的,它更需要市场的推动,时代的推动,放长远的目光,开放当成为大明的基本国策。
“朕知道了,如此就按张先生的意思办,试点就选月港,福建也是咱们一条鞭的试点,很是成功,想来福建人命应该更容易接受和改变。先生以为如何?”
张居正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他看着眼前的皇上,这个自己调教了十几年的学生,终于长大了。
他内心颇为得意,眼前的朱翊钧比大明任何一位皇帝都要开明,聪慧,他并非恭维,确实如此。
他一心为国,为的不就是如此吗。
眼前的朱翊钧面对诸多阁臣,侃侃而谈,丝毫不惧,智慧和勇气并存,这就是合格的帝王。
欣慰的同时张居正为很纠结,皇上越是如此表现,对于张居正来说并非是好事。
要知道自古帝王多无情,多猜疑,多反复。
他现在越来越看不透朱翊钧了。
眼前的小大人有些让他不能侍从,尤其最近的表现,越来越有自我主张。
就像方才,皇上已经决定了,还要问自己的意见,又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表示反对吗。
那可不是人臣该有的表现。
张居正心态又开始变的复杂,目前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还是改革,只要皇上不插手改革,那么他愿意教皇上更多,如果…
他赶忙摒弃这样的想法,于是平心静气的回道:“就按皇上说的办。不过,现在市舶司一直都是司礼监在管理,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打算还是有司礼监继续管理。”
张居正一席话,让所有人的眼睛一亮。
张居正是打算向内臣开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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