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春灯明,燕京女儿踏月行。灯摇珠彩张华屋,月散瑶光满禁城。
张居正的这首诗说的就是灯市口。
这里白天是喧嚣的市场,晚上是绚烂的灯街。
再过一段日子,便是一年一度的灯节,从农历初八,一直到农历十八,这里将会热闹非凡。
当然现在的灯市口大街还不算热闹,但是商业氛围异常浓厚。
下午街上行人比上午少了太多,一来下午天气寒冷,二来下午时间短暂,远不如上午时间要长。
这也应了李彩凤的性子。她本就喜静,刚好没有人潮汹涌的灯市口街更适合闲逛。
豆糕,热乎的豆糕。
糖葫芦,又香又脆的糖葫芦。
街面上时不时的就会传来吆喝声,朱翊钧寻声望去。
李彩凤也朝对方招手:“卖糖葫芦的过来。”
她拿了一串递给朱翊钧。
那边自有冯保给结账。
李彩凤本以为朱翊钧会兴高采烈,但是朱翊钧并没有。
只见他皱着眉头。
李彩凤可记得,万历初年那会,自己带朱翊钧出来,朱翊钧看到糖葫芦渴望的眼神。
怎么现在放到手里却不吃了呢?
“钧儿,怎么不吃。你不一直想吃的吗?”
朱翊钧咬下一颗,大口的咀嚼。
没错,就是那个味道,酸甜可口。
朱翊钧吃着吃着心里发酸,或许糖葫芦是他在这个世界能找到唯一熟悉的味道。
为了不让李彩凤看出来,朱翊钧抿嘴傻笑:“母,娘,真甜。”
李彩凤看在眼里,美在心里。
她本以为朱翊钧回想万历初年那会,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没想到朱翊钧沉稳的不像话,全然没有了当初的毛燥,倒像是陪着贵妇人身边的谦谦君子。
李彩凤抬头是一家花店,名曰:四季花店。
门帘的两侧写着一副对联:
万紫千红工点缀。
春桃秋菊费平章。
李彩凤便带着朱翊钧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花香扑鼻,沁心怡人,仿佛进入花的海洋。
春之海棠、迎春、碧桃,夏之荷、榴、夹竹桃,秋之菊,冬之水仙、佛手、梅花等等,还有众多的南方花卉如山茶、杜鹃、天竹、虎刺、紫薇、珠兰等等,看的人眼花缭乱。
李彩凤一眼就相中花架上的一排花。
这兰花来的特别鲜艳,李彩凤轻轻抚摸花的脆嫩枝叶,又俯下身子,贴近花蕊,芳香扑鼻。
“这花真好,需要多少钱?”
店家赶忙应答:“夫人,这是小店专门培养的兰花,用了特殊的工艺,跟普通兰花略有不同,所以价格也不同。”
等李彩凤望过来,店家伸出五指。
李彩凤皱着眉头:“这么贵?”
店家笑笑没有说话。
他的花店并不缺买家,在京城敢叫四季花店的除此一家,别与分号。
冯保献媚的问道:“夫人要不咱们买下?”
李彩凤摇摇头。
这个时候进来一人,走路大摇大摆,趾高气昂,他看了李彩凤一眼,轻蔑的说:“穿的倒是雍容华贵,一盆花而已,她买不起咱买。”
李彩凤猛的转身,盯着他。
他毫不在意对方的眼光,继续喧嚣:“店家,给老子全包了。”
店家也不管李彩凤高不高兴,有客人买,他自然笑脸相迎。
“呦,不知道客官要这么多花做什么?是送人,还是自用?”
那人撇了李彩凤一眼:“当然是自用,咱老爷让来买的,说家里填点春意。”
“啊。不知道咱家老爷,哎吆你看我,不该问不该问。”
那人伸着脖子,生怕人看不见一般:“既然你问了,咱也就告诉你,咱老爷是当今国舅爷。一会小心点送到武清伯府。”
当他路过李彩凤身边时哼了一声。
冯保上前一步:“放肆!”
李彩凤拦住他:“一个下人,何必与他计较。”
“这…”冯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翊钧讲一切看在眼里,走到李彩凤的身边:“母,娘,是舅舅家的佣人?”
李彩凤点点头。
她真的生气,一个下人在外就敢如此张扬,到处扯武清伯的旗号,这是让自己看见了,没看见的不定有多龌龊。
朱翊钧嘴角上翘:“娘,咱也好久没见舅舅,姥爷了。”
李彩凤还在气头上:“不见也罢,见他们做甚。”
她是不希望娘家人跟皇上有过多的交往,孩子还小。自己那父亲口无遮拦的,说不出好话。
此时的李彩凤失去了兴致,加上朱翊钧也没有兴奋的劲头,还不如回去念念佛经来的舒服。
“走吧,回家!”
回到乾清宫的李彩凤去了东暖阁,她要平复下心情。
放任朱翊钧自己学习。
朱翊钧拿起书本却怎也学不进去,贴身太监孙海一个劲的拿眼神瞭望。
“皇上,可否累了,要不歇歇。”
朱翊钧点点头。
“唉,孙海,你跟朕说说武清伯的事。”
孙海哪敢啊,武清伯是是皇亲国戚,他一个太监敢说皇家的事,闲自己命长了吗。
他马上磕头,一个劲的让朱翊钧饶了他。
朱翊钧看着没意思,便叫他起来。
孙海这才长出口气。
“去把冯保给朕叫来。”
孙海领命而去。
冯保刚回到司礼监,热茶沏上,身下是一名小太监在给按摩,舒服遐逸。
孙海敲门进入:“老先生,皇上召见。”
冯保赶忙站起来:“稍等,老夫随后就到。”
冯保摇摇头,屁股刚坐热,叹息一声,跟着孙海便往外走。
朱翊钧已经等候多时,待冯保坐定。
便开口问道:“大伴,与朕说说武清伯的事。”
冯保同样一脸难看。皇上问什么不好,非要问武清伯。
“皇上想知道什么?”
朱翊钧转着眼珠:“随便什么都行。”
“啊,让奴才想想。”
其实冯保不明白朱翊钧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知道武清伯的事太多了,作为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这天下还真没有冯保不知道的事。
不过,他也能猜出来,今日下午武清伯府的下人惹了李彩凤,八成皇上是想给武清伯找找麻烦。
“皇上,那奴才就跟你说说。”
万历初登大宝,张居正为了讨好李彩凤,便写了奏疏,李彩凤才从皇后变成皇太后。
按理皇上登基,应该大行封赏,但是太仓空虚,没钱就没办。
武清伯受人唆使,便找到李彩凤。说皇帝登基了,咱闺女都是慈圣母皇太后了,是不是咱这个皇太后的爹也要升一级啊。
李彩凤就问了,你想升啥。
武清伯的意思是把这个伯字去掉,换成侯。
李彩凤听了,那哪成啊。大明开国以来也没有外戚封侯的。祖制也不准啊。
武清伯还想跟定西侯蒋佑、成国公朱希孝比,人家祖上那是开国功臣,咱家就是个泥瓦匠出身的农民,现在是武清伯已经到顶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武清伯还是武清伯,弄了一身的不痛快。
冯保说的不疼不痒,一边讲一边打量朱翊钧的表情。
朱翊钧一边听,一边品味。
这老头还真是厚脸皮,啥话都敢张嘴。
“还有其他的没?”
冯保摇摇头:“没了。”
朱翊钧知道他不想说。
其实他心里知道,就算冯保将武清伯的事都说了,自己也没有办法。
李彩凤是个念亲情的人,纵使武清伯在不对。她也不想把武清伯严惩。
但是武清伯就像泥鳅一样,扔泥里就乱折腾,你抓不着还渐了自己一身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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