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你是否都听到了。传旨召张先生,户部尚书殷正茂去文华殿。”
冯保恐慌,忙跪下领旨。
不过半天也不见他起身。
李彩凤便问道:“怎么,咱说的不明白?”
冯保哆嗦的忙磕头:“回太后。并非是老奴不愿。实则是”
李彩凤看着他犹犹豫豫便知道这里面另有隐情。
便说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咱不怪罪你。”
“谢太后。”
得到李彩凤的许诺后,冯保长出一口气,这才说起。
自有明以来,皇帝经历了十好几位,有明君,当然有昏君。
朱元璋建立大明,为给自己的子孙创造更好的环境,将跟自己打天下的功臣全部杀掉。
更是利用胡惟庸案废除了丞相一职。
朱元璋不信任任何人,所以创立了锦衣卫,自此锦衣卫就成了皇帝的眼睛,耳朵。
但是国家政务烦忙,他不得不成立了内阁,起初内阁并没有什么权利,只是协助皇帝处理公务的机要秘书,直到后来皇帝开始不务正业,内阁才相当于丞相,行使丞相权利。
所以说,有了内阁,皇上也不必召见大臣,凡事都经由内阁,由内阁拟票,经司礼监掌印交由皇帝,皇帝批复后,再由司礼监转内阁。
如此这般皇帝不需要接见外臣。
所以今日李彩凤要召见户部尚书王国光,殷正茂二人,冯保才犹豫。
毕竟大明百年来不曾召见外臣,李彩凤的这动作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如此有社会舆论的世间,他作为司礼监掌印,不能不替皇太后和皇上想想。
李彩凤听后,大为惊讶,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些原由。
既然如此,就不能盲目召见了。
她看了眼朱翊钧,似乎想听听皇上的意见。
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征求皇上的意思,她有些不好意思。
眼神闪烁后还是问起:“皇上的意思呢?”
朱翊钧哪里晓得这么多门道。
要说这大明的皇帝也够可以的。这么多年愣是不召见大臣,政事全部靠文件。
怨不得政务越来越荒废。
沉吟一会,朱翊钧朗声道:“不论是否百年,又不是什么逾越祖制,朕记得礼记有这么一句话: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
朕不防就开了这先河!”
冯保又将眼神递给李彩凤。
李彩凤微笑如春风拂面,欣慰的说:“皇上说了,还不去做。”
冯保领命而出。
惧则思,思则通微;惧则慎,慎则不败。
张居正正应了自己说的两句话。一曰敬畏,二曰谨慎。
无论何时自己都去保持这样的心态。
纵使从文华殿出来后,依然正常如初。
张居正素来不苟言笑,城府甚深。
内阁离文华殿并不远,走过甬道就到了内阁。
这里是内阁铁打不动的办公地点。
内阁院子现共有三栋小楼,正中间一栋飞角重檐,宏敞富丽,为阁臣办公之所;院子东边的小楼为诰敕房,西边为制敕房。
阁臣的办公楼,进门便是一个大堂,堂中央供奉着文宗圣人孔子的木主牌位。
张居正走进了自己的值房。
他值房的对面原来是前首辅高拱的值房,窗户对着卷棚。
高拱被贬,作为当朝首辅的他理应搬移进入,不过他习惯自己的值房,就没搬。
万历元年的时候,因皇太后懿旨,着升吕调阳入阁,吕调阳便搬了进去。
坐下来的张居正什么也没干。
就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盯着门口。
多少年都不曾有的困惑,一下涌入了心头。
一路上他也在思考,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办错了什么事,让皇上对自己产生不满。
他左思右想想不明白。
如果皇上单纯的拿衣服说事,那又不应该是皇上的性格。
自己作为皇上的老师,从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自己就开始教他,没有什么是自己不能了解的。
记得前几年,自己叫皇上背诵论语。
因为皇上念错一个字,被自己教训了一通。
皇上是怕自己的,张居正至始至终是如此认为。
那么今日的皇上为什么表现的如此异常,就连自己的好朋友冯保都不知道呢?
是有人唆使还是皇上初来灵智。
权利是什么?诚如王志文在黑冰里说的一段话:权力绝不是说一纸公文就能让你荣辱升迁的某个职务,权力也不是某种让你实现人生价值的行为快感,权力的实质是看你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和控制他人,乃至整个社会的精神生活。
皇权恰恰如此。
而自己同样在行使这样的权利。
难道皇上已经开始对权利的渴望了么?
如此,自己该如何处之。
他自认为并不在乎权利,他在乎的是权利带个社会的改变。
诸如万历初年的京察,诸如现在试行的一条鞭,诸如自己对军事的改革,这些都需要在权利的掌控下进行。
他尤其记得。
隆庆二年,自己写的《陈六事疏》。
省议论、振纪纲、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
到万历元年自己得得以施展心中的抱负。
那不紧紧是四年,而是整整三十九年。
从嘉靖十五年开始,自己才十二岁,那个时候就励了大志,要精忠报国。
四十余年的风风雨雨,才换来今朝的成就,期间的艰辛,又几人能知,期间的酸楚,只有默默承受。
而如今,改革正值关键,怎能半途而废。
此时的张居正脸色凝重。五官甚至有些扭曲,他还是克制了自己。
君子处其实,不处其华;治其内,不治其外。
张居正松开紧握的拳头,手上的青筋血管随之消退。
如果皇上只是因为在衣食住行方面不满足,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想想办法,毕竟现在太仓多少还有点银钞。
想想也是,自己的孩子不也是成天的闹自己么。
自己是不是对皇上太过苛责了呢。
张居正第一次这样质问自己。
也许是吧。
当想到改革,他不得不又从新硬气心肠。
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改革的顺利。
任何阻拦都要化为灰烬。
看来得找老朋友商量一下了。
张居正起身,活动下僵直的身体:“什么时辰了?”
门外应声:“回阁老,末日过了好半天了,饭都热了几回了。阁老您看。”
张居正也没想到,自己一思考就这么久了。
于是朗声道:“饭就不吃了,给我续壶热茶吧。”
“圣旨到”一声尖锐的嗓音打破下午的宁静。
张居正一抬头,便看到站立门口的冯保。
“正想着找你,你就来了。”张居正说着迎了出去。
冯保忙还礼:“老先生吃饭了没有。”
见张居正不搭这茬,就知道他没吃饭,于是接着说道:“今天文华殿的事,我实属不知,阁老勿怪。”
张居正也清楚,便点点头。
“不过”冯保顿了顿。
“不过什么?”
“不过皇上回乾清宫可是发了大脾气。”想想那时的情景,冯保浑身战栗。
“哦?因为衣服的事?”张居正沉声问道,看冯保点头,他心里有了底。
“不过”
张居正皱了皱眉头,不悦一闪即逝,今天冯保怎么了,说话磕磕绊绊,端端续续。有话不能一次说完么。
“是也不是。”
这回轮到张居正诧异了,这叫什么话。是就是是。又怎么不是。
看到张居正问询的目光,冯保也就如实的说了。
张居正听了,眉毛上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不是来传旨的么?”
说着张居正跪在屋中间。
“老先生且慢,还需等殷正茂。”
张居正猛的抬头,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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