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问别人,伏虎主登时索然无味,随口道:“没看见。”
说到这三个字,他脑子才开始转起来,先是意识到汤昭是谁,然后仔细回忆,发现这一阵还真没看见汤昭。
他确实是有些疑惑,早上他去院子里散步时,曾经看到汤昭也在,两人打了个照面。等深影会开始时汤昭就不见了,也不见他和谁谈什么生意,更别说享用美食美酒了。
大概是那位剑侠阁下其实对剑客交易会这种低端局不感兴趣,只是应庄主之邀给他压场罢了。现在例行公事之后,已经回去休息了。
想到这里,伏虎主忍不住十分嫉妒:凭什么长发庄园的一个纨绔大少能请来这种厉害的外援,自己这边就只有那些不中用的奴才?
他忍不住嘟囔道:“也不知那大少爷靠什么拉拢了那种人物?”
他这话提醒了柳鹄,柳鹄立刻想到:是了,之前被汤昭回绝,定是自己拿出的价码不够,或者说不对,所以他不心动。要是一味的抬价,恐怕欲壑难填,应该对症下药,问问成功雇佣了汤昭的人到底他喜欢什么?
汤昭不好找,那庄园主倒是好找,就见那打扮奢华的公子哥正在当中一席上品酒呢,周围还有几个人捧着他。
柳鹄笑道:“伏虎主,你和还日主熟吗?可否帮我引荐一下?”
伏虎主和大少爷并不熟,也就是一起喝过两次酒,酒桌上说了什么他基本上不记得了。但他此时正打算抛却罔两山的产业去外面享福,因此格外看重柳鹄这个能引路的财主,大包大揽道:“这个没问题,我们是一起喝酒的交情。我这就带你去会会小简。”
两人穿过大厅,从各色谈生意的人前路过,耳边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这些人谈生意也不背人,拿着酒杯觥筹交错、高谈阔论,一口一个“几万两”、“几十万两”,恨不得大声嚷嚷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
伏虎主很看不上他们,想想前几年的深影会是如何盛大、神秘、优雅?那时他们谈生意都口不提钱,涉及利益只以暗语相约,且绝不过分争执斤斤计较,一次生意就像一场风花雪月。再看看这些剩下来的粗鄙俗人,就快打起来了,深觉这罔两山药丸啊。
路过一摊生意时,还有人叫住伏虎主,大声道:“伏虎主,这位老哥有一群上品剑奴,倒有一半是上品。我看了画册,品质真不错。就是数目太大我吃不下,这老哥的又不愿意拆开来卖,咱们拼着买怎么样?”
伏虎主立刻摇头道:“我不做这剑奴的买卖了。费心费力不讨好,一个个都是白眼狼,吃你喝你到头来还反你,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谁还做谁就是大傻子。”说罢离开了。
正谈生意的奴隶主无不莫名其妙,好心叫他做生意被拒绝,还被说大傻子,心中自然不快,指着他后背跟人议论道:“有毛病吧?奴隶都是拿来用的,一茬又一茬,用完就完了,将来再买。谁还真要什么忠心了?又有什么白眼狼了?”
“自己把自己骗了呗。他觉得自己是个善主,待剑奴可好了,因此奴才们得是忠奴,就是不用手段强制也要忠心耿耿的效命,就好像故事里讲得忠仆护主一样——哈哈哈。”
“善主?有多善?是跟剑奴平起平坐了,还是放他们自由了?还是不用祭祀个个长命百岁了?他家剑奴比别家活的长吗?”
“谁知道呢,反正没他活的长。哈哈哈……咱们都是庄园主,都是吃奴隶起家的,不做剑奴生意做什么?不知清高什么?”
那些声音没有刻意降低,伏虎主自然听见了,只气的浑身乱战。
柳鹄安慰他道:“不必理会这些人。他们也就一辈子呆在罔两山了,只会做真小人算什么本事?出去寸步难行。倒是你这作风很适合去外面做权贵。”
伏虎主稍微熨帖,他本来就打算出去做富家翁了,原不需与这些井底之蛙计较。
但走了两步,他突然觉得不对:
这是夸自己呢吗?
两人来到简大少爷跟前,就见他一面喝酒,一面沉思,气质和斗剑时大为不同,颇有些深沉感性的意思。
他旁边有一个商人模样的人絮絮叨叨,似乎要向他推销什么好东西,简大少爷只顾细细品酒,并不理会。
这时,他一抬眼看到了伏虎主,抬手道:“伏虎老哥,来喝一杯。”
伏虎主心中一喜,上前和柳鹄两人坐在他对面,顺势挤走了那个推销商。简少爷用琉璃杯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酒色鲜红,仿佛血液。
伏虎主伸手接过,和大少爷目光一对,发觉对方眼神迷离,仔细看时,目光中似有泪光。
不是吧?哭了?
伏虎主有些尴尬,本当视而不见,但来都来了,对面而坐,柳鹄又在身边,若不关心好像自己和他没那么亲近似的,只得硬起头皮道:“贤弟,可是喝酒醉了?”
简少爷转过头看他,眼中果然水光迷漫,道:“是伏虎主啊,我刚刚想起来先父……”
他这么一说,伏虎主想起来了——这位少爷习惯上在酒席上哭爹,他都见过两回呢!
说起他爹,伏虎主记得老庄主还停在自己老家破庄园里没下葬呢。
当下他随口道:“如今贤弟已经是二阶庄园主,令尊自然可以风光大葬了。何不把灵柩移来这里发丧?规格升级,就在神主上写‘故二阶还日庄园主’之尊位,量也无人反对。”
简大少吸了吸鼻子,道:“伏虎主说的太好了,我不是就等的这一天吗?先父发丧时,你一定要来吃一杯素酒。其实我昨天就打算把灵柩送过来,但那必须我亲自下去扶灵。这边事千头万绪实在走不开,车马也被派去山下,连一辆车都匀不出来,只能等祭祀之后了。我真是想想就觉得愧疚啊……”
他这么哭哭啼啼,伏虎主只能跟着感叹:“贤弟,你真是为了罔两山付出了太多……”
眼见关系拉的差不多了,伏虎主道:“贤弟,这位是京城来的……”
他连柳鹄的姓还没说出口,突然咣当一声,大门被打开,有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叫道:“救命,贤弟,救命!”
大厅里一静,一股慌乱迅速爆发。
在厅里的人都是经历过那场大变故的,纵然现在又开始尝试纸醉金迷了,但心中的创伤可没好,这时应激反应发作,一个个都慌乱起来。
那大少爷也微微一抖,杯中酒浆泼了出来,但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定睛一看,道:“图兄?”
来者竟然是图非。
图非、金久两个是长衣庄园的庄头,也是大少爷最先勾搭上的罔两山庄园主。尤其是图非,为了这场斗剑的事跑前跑后,费了不少心力。虽然他是收了钱的,又因为开盘“死债主”这等千载难逢的好事,白得了一大笔赌资,但认真说起来长发庄园是欠了他人情的。
因为两个庄头常常来往山上山下,所以自己带有飞船。之前图非来落日庄园就是乘飞船的,但因为遇上幽灾坠落了。罔两山的飞船很贵,就算是长衣庄园也没有更多。还是图非得了长发庄园的好处,又为了方便上下来往才勉强又买了一艘小的。
简少爷挽留所有人开深影会,图非和金久却打算先回去,大概是实在累了。金乌也不好留他们,且他们是往山上去又不是回玉阆城,料也无碍。
不过金乌以自家举办深影会想要热热闹闹的为理由,希望他们不要捎带别人走。图非自然很给大金主面子,和金久两人都没知会其他人,当天晚上悄咪咪走了。甚至众人大多不知道居然有人能够回家。
然而今日,才过去不到两天,图非居然又一身狼狈的跑回来了。
见到是图非,那“简少爷”心中松了口气,暗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先生那边有什么意外呢。既然是他,那么怎么都无所谓。”
没错,现在接替金乌扮演简少爷的正是演技最出色的危色。
本来以危色还是剑生的修为,是不足以扮演对外一直以剑客示人的简少爷的。但没办法,现在人手实在太过稀缺,且简少爷身边关系错综复杂,最好由一个一路跟下来知根知底的人来扮演,不易出岔子,最后只好让危色客串,盼他以演技和随机应变的机警应付过这两日。
当然,庄园里也留有实力打手,万一闹开了掀桌子的本事还是有的。
见是图非,危色瞬间猜出发生什么事了,情绪稳定,却装作关心的样子,上前道:“图兄,这是怎么了?快,扶着点儿!”
在宴会上服侍的几个白发剑客凑上来,将图非扶到桌边斟茶倒水,图非略喝了一口,立刻大声道:“简贤弟,借我些人手,不,帮我请汤剑侠出面!我庄园里有人造反,有叛徒联合外来的贱人造反!”
众人听得惊讶,却并不在意,区区剑奴造反,也不算什么事。图非他们哥俩不就是造反上来的吗?
倒是伏虎主立刻想起了自家的事,登时被挑动了神经,脱口道:“长寿会!肯定又是长寿会干的!他们到处挑事,居然侵入一阶庄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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