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昭说急着赶回云州,当然不是借口,确实是有事。早在来剑州之路上,他遇到了检地司的故交麦副使,定下了二月底回云州处理魔窟的事。如今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离开蚕道,汤昭他们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云州。
琢玉山庄来的时候一路步行历时近一个月,穿越数州,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彷佛旅游一般,走时却如风卷残云,恨不得朝发夕至。
当时汤昭答应麦副使时十分轻松,因为算算时间本来就很宽裕,但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剑州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最后散会还不能离开,反而被龙渊留了好几日,已经大大超期,他甚至觉得很有可能赶不上,但答应过的事就是一分希望还是要尽量做到才对。
如此强行赶路很是辛苦,汤昭觉得江神逸不必牵扯其中,他自己一个人狂奔即可,但想了想还是没跟他提起,因为太见外了。师兄不是外人,他的事不怕麻烦自己,自己的事何必怕麻烦他呢?
当下两人一个御剑一个展翅飞翔,只用了两日多时间,就横跨三州逼近云州。
眼见云州在望,那是两人的故乡,师兄弟都觉得心情愉快,江神逸突然道:“昭子,你这算是衣锦还乡吧?”
汤昭想了想,道:“不至于吧?”
江神逸道:“这你还谦虚什么?一举成名天下知。经此一役,在年轻一辈的符剑师届你算得上领袖了。咱们山庄该给你挂个大横幅才是。”
汤昭越发好笑道:“领什么袖啊?谁认啊?”
江神逸道:“上到七大势力的年轻一辈,下到普通的符剑师,人人都认吧?以你的才能、学问、武功、功劳,样样冠绝当代,他们都服你,如何不算领袖?”
他夸的如此直白,汤昭虽然在御剑中也忍不住起了些鸡皮疙瘩,想要找个地缝钻一钻,但是……
也不是没有暗爽啦。
哪有人不喜欢别人夸的?
而且其实江神逸说的也没错,以汤昭的实力和对剑州众符剑师的恩情,称一声横压当代没有问题,至少在符剑师界可说是“天下闻名”,但是领袖这种称呼……得别人来公认,自己自称,或者自己师兄称呼都很尴尬的。
江神逸道:“你还是太腼腆了。若我有你的本事,翅膀我要弄个镶金的拖尾,一飞起来半边天都得划一道金色。”
汤昭叹气道:“师兄……”
江神逸“嗯?”了一声,汤昭道:“没想到你审美这么庸俗。”
江神逸差点伸手把他拽下剑来,气道:“就你高雅,就你那个自行车……”
他突然灵机一动,道:“要不然你开车怎么样?”
汤昭一愣,江神逸自己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了,急匆匆道:“富贵还乡,怎么能锦衣夜行呢?你约好的曛城就在眼前,你就这么御剑去吗?”
汤昭道:“那师兄觉得……”
江神逸道:“你为什么不开车去呢?你的车多帅啊?而且你说你要去检地司,御剑去有什么意思?检地司里难道少得了剑客吗?在剑客面前御剑,难道你能御出花儿来?他们怎么知道你的本事?你既然是以符剑师的身份参与,合该亮出符剑师的手段。你别说不好意思,你如今已经是超出凡俗的骄子,与众不同不叫哗众取宠,反而叫特立独行,甚至应该叫品味出众。有好东西别人不该不接受,反而应该主动追捧才对。所以不要顾忌,开车去吧!”
汤昭:……
过了一会儿,汤昭道:“那会不会有点得志就猖狂的感觉?”
虽然这是江神逸独有一份的扯澹逻辑,但汤昭竟然觉得有些被说动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符会上得志,确实有点想猖狂。
眼见曛城已经遥遥在望,汤昭还是按奈不住降下飞剑,取出六龙。江神逸毫不客气,将翅膀收起,先坐在后座上。
汤昭骑上车,发觉车身一沉,道:“你倒自觉。”
江神逸笑道:“坐一坐怎么了?回去我借你的车开一开,在山庄里兜风几个来回,难道你不借吗?”
汤昭道:“我可以便宜卖你一辆。五折,够意思吧?”
江神逸道:“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要挣我翻倍的钱?五折?三折你还有赚呢。”
六龙一声咆孝,载着琢玉山庄的两个年轻人沿着官道向前驶去。汤昭并没有全力冲刺,而是不紧不慢的开着车兜风。
云州的地势远不如昆岗开阔,但官道笔直平坦,路况比高原好了不知多少,要想飚速度肯定能飚上去,但汤昭并不着急,曛城近在眼前,一两个时辰必到,这个范围内,魔窟若降临,早已阴气逼人,既然没有感觉到,那就是没降临了,他也就不必争抢一分一秒了。而且,他确实好久没看到家乡的风光了。
昆岗虽好,不似家乡。
仲春离去,归来已近三月阳春,虽然是北方寒冷,却也到了百花盛开的时节。
去时岸边新柳抽芽,归时陌上繁花似锦。
行过大树旁,能看到不远处有村落炊烟鸟鸟,缕缕白烟散入晴空,汤昭心中一舒,感觉鼻中好像闻到了混着柴火烟气的饭香。
明知炊烟下百姓桌上只有粗茶澹饭,但游历一圈回来的汤昭已觉得十分开心。和外面的世界一比,云州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看来还是刑总说得对,先订个小目标,守护百姓的粗茶澹饭吧。至少让天下所有百姓能温饱、平安才是第一步……
“站住!”
只见大道上跳出两人,拦在路上大喝一声。
……
我刚刚说云州是世外桃源,就这么打我脸?
好好地官道上还能蹦出劫道的来?
难道说一别一个月,云州的治安下降了?
汤昭气不打一处来,一拉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在路中。
他刚刚打算替云州清理门户,却不由一愣。
眼前两个拦路人都是青年,一个二十来岁,一个三十出头,看衣着打扮非但不似江湖草莽,反而一身儒衫,打扮得比汤昭更像书生,且衣服材料极为考究,就算是现在的汤昭置办这么一身行头也是要心疼的。
这样两个体面人,又不带兵刃,当然不会是贼强盗了。
然而两人不是强盗,却不带他们看着不讨厌。这二位是字面意义上的“鼻孔朝天”,彷佛他们用正眼看汤昭一眼就丢了他们的身份似的。
其实两人刚刚出现在道路上时还带着一点儿惊慌之色,好像后面有恶犬追着似的,但一看见汤昭他们,两人立刻站直了,满脸的人五人六起来。
汤昭保持着礼貌,道:“二位,有事么?”
那年轻的那个书生道:“这位小兄弟请了,我们要去曛城,不知能否载我们一程啊?”
虽然这两人神气还是居高临下,话说的还算客气,汤昭也客客气气道:“二位兄台请了。本来路上应该与人方便,但二位也看到了,我这车子就这么大,坐两个人正好。就算再委委屈屈挤一挤,也最多再乘一人,您二位是无论如何不能一起上来的,既然如此,何不再等等下一辆车呢?”
对面两人都是浮现出不悦之色,似乎还有些仓皇,年轻的七情上脸就要发作,那年长的倒还能压着性子,道:“就不能通融一些吗,比如让后座那位让一让?我们只需要尽快赶到曛城。”
不等江神逸发作,他直接取出一块牌子道,“我们是擎天寺的博士,来这里调查曛城魔窟的事,是朝廷的公事。现在任务完成需尽早赶回城去,这是正事,二位是符剑师吧?既然学符,应该是晓大义、明事理的吧?何妨为国家,为百姓让上一让?”
汤昭和江神逸面面相觑,同声道:“擎天寺?”
对面二人仰起头,面露矜持之色,道:“正是。”
汤昭讶然:擎天寺和检地司一样,都是朝廷里专门镇压魔窟的衙门,不过是文职,专门用天衍之术推算祸月、魔窟降临的时辰、地点,也兼职收集情报,是对战魔窟不可或缺的中枢部门。可以说没有擎天寺,所有战斗者都成了没头苍蝇。
不过擎天寺和检地司不一样,检地司扎根于州郡,分属于诸侯,而擎天寺只在中央朝廷,是极少数通晓奇术的精英组成的神秘部门,只管运筹帷幄,几乎不会下到地方来。反正汤昭在检地司见过不少擎天寺给的情报,但从没见过活的擎天寺人。
那为什么在这里又遇到了?是真的吗?
汤昭将信将疑,但想想又觉得不假,一则一般的贼人不会想到冒充擎天寺的人,因为擎天寺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专业性强,其实是不大好混吃混喝的。二则对方见了自己这辆车,不似凡夫俗子一样大惊小怪,反而一眼猜到自己是符剑师,说明二人有见识,不是那些寻常人。
而如果他们真的是擎天寺人,那么眼高于顶也不奇怪,因为擎天寺的级别极高,就算是最低级的博士也是五品——就是跟当初刑极的镇守使一个品级。要按照官场规矩,汤昭八品散职,比人家差老远了。
倘若真是擎天寺的人,不远千里来云州实地调查,是不是说明这回的魔窟很棘手啊?
汤昭和江神逸对视一眼,江神逸抿了抿嘴,跳下车来,道:“你们要真有公事,那就别耽误了。赶紧去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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