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发的日子,李芸驾着车刚刚出了院子,明之轩便背着包裹出来了:“伯母,芸芸,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
李芸道:“你不是要教书的吗?这去一趟县衙来回也要好几天,耽搁了大家的学业,你还是别去了吧。”
明之轩笑道:“没事,我不在,阿福会替我。你们两个女子,出门在外多不方便?我好歹可以帮你们赶车,替你们跑跑腿什么的。”
这段时间明之轩下午去镇上替文华治疗,都是阿福替他看着学生。阿福虽然是个下人,但自幼跟着明之轩也学了不少东西,暂时顶替明之轩是没有问题的。
在徐氏心目中,明之轩是见过世面的,自然希望他一起去,于是道:“芸儿,就让之轩跟着去吧。我们母女俩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有之轩照应着,我也放心些。”
李芸有些迟疑:“可是家里……”
“别担心。”明之轩的声音充满令人信服的魔力,“有阿福和小刀在,他们会好好照顾大家的。我昨天也跟刘姨说过了,她也会帮忙照看着。”
李芸这才没有反对。
明之轩代替李芸坐上了车夫的位置,赶着马车到了王家接王老石。
王老石昨晚就收拾好了包裹,一大早吃了早餐,就等着李芸的马车过来接他。
王大石还在镇上替文家做木工,没有回来。王二石、赵氏、王小石、王小喜,还有王二石的小女儿王小凤,都站在院子里给王老石送行。
王小喜这些日子经常偷偷溜到李芸家去跟李芸学认字,因此看到李芸很亲热,跑过来喊道:“李芸,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李芸坐在车里探出头来道:“不知道呢,可能五六天,也可能十来天。”
王小喜有些落寞地哦了一声:“这么久啊。”李芸不在家,她便不能去学认字了。
赵氏眉毛一扬,心中嘀咕,王小喜什么时候跟李芸这么熟了?
王小石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李芸。这些日子,王小石被赵氏管得很紧,并没有机会靠近李芸。他好久都没跟李芸说上一句话,今天这么多人在,他也不好跟她说话。可是,李芸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徐氏跟王家人打过招呼,道:“王三叔,时候不早了,上车吧!”
“哎,好,好!”王老石非常激动。
他这辈子一直坐的都是牛车,从未坐过马车。他小心登上马车坐进去的时候,激动得连声道:“哎呀,这可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这辈子可都享受不了老爷们的待遇呢!”
徐氏笑道:“王三叔说的哪里话!咱们乡里乡亲的,不用那么客气的。”
王老石看着站在一旁的孙子,感慨地道:“还是李芸能干!我家小石比李芸只小了一岁,还不懂事呢!明先生,请你多在小石身上费费心,好好地教他。”
明之轩看了一眼盯着李芸看的王小石,笑道:“王小石其实挺聪明的,在所有子弟中算是学得快的。村长放心,我会用心教导他的。”
明之轩的潜台词是:村长你放心,我会好好教导王小石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师父我看上的女人,就是他的师母,想要跟我抢女人,那可是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
虽然李芸对王小石不假颜色,不过在明之轩眼中,任何一个情敌以及疑似情敌都要严阵以待,不能松懈。虽然他相信自己的魅力,但是万一芸芸忽然脑袋发热,跟别人跑了,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王老石听明之轩夸自己孙儿,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口中却客气道:“哪里哪里,我家小石顽劣,明先生夸奖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启程吧!伯母,芸芸,村长,坐好了!”
明之轩扬起马鞭,马儿小跑着往村外走去。
“哎,二石!”王老石探出头来,朝送行的家人挥手,大声嘱咐道,“我走了,你哥不在家,家里就你一个男人,你要看好家啊!”
王二石挥手道:“爹,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地走吧。”
王小石追着马车喊道:“爷爷,早点回来呀!”
“哎!别追了,回去吧!”
王小石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马车离去。
王小喜走了过来,羡慕地道:“哥,我们家要是也有马车就好了,我也想坐马车。”
王小石捏着拳头道:“我们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没有。小喜,你等着,等我考了秀才,赚了钱,就买马车,到时候你想坐多久都行。”
等他考上了秀才,风光了,李芸就会把她的目光看过来了吧?王小石在心中对自己说,会的,一定会的。
赵氏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这才呸了一声,满脸妒忌地对王二石道:“不就是一辆破马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二石拉了拉赵氏,低声道:“你小声点儿!万一这话传到人家耳朵里,那多不好?你不是还想我去他们家做工吗?”
赵氏被王二石的话噎住,不快地瞪了王二石一眼:“还不是你没用?不然,我用得着看徐氏的脸色吗?如今你大哥赚的钱也不给我们花了,种地能吃饱就不错了,根本赚不了几个钱。不想办法多赚些钱,以后小石上学堂,娶媳妇,样样都是要花钱的!”
王二石被说得满脸惭愧,他看了一眼站在路中间的儿女,忽然小声道:“二丫,我看我家小石看李芸的眼神不一样啊!听说,李芸跟她表哥的婚约黄了,如今还没有许配人家呢。要不,我们找个人去探探徐氏的口风?要是李芸嫁给我家小石,李芸这么能干,那我们家岂不是就发了?”
赵氏听着有些心动,王二石说的话她不是没有想过,李芸能干,要是当了她家儿媳妇,那她以后可就吃穿不愁了。可是,这辈子,她最讨厌的就是徐氏,要跟徐氏结亲,她一时之间过不了自己内心的那道坎。
“你倒是想,可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们小石。”赵氏酸溜溜地说道,“没听村里人怎么说吗?都说李芸跟明之轩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我们小石算什么,比得上人家明之轩?”
王二石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明之轩再好,他也是外来的。他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来咱们这儿教书也就是当做消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再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之轩即便看上李芸,但是李芸就是一个乡下丫头,他家里人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赵氏咬了咬唇,有些举棋不定,迟疑道:“现在说这话有些早吧?徐氏是个没主意的,家里的事听说都是李芸说了算。我看李芸刚才连看都不看我家小石一眼呢!”
王二石埋怨道:“以前小石跟李芸也挺熟的,都怪你,小石要去找李芸玩,你拦着他干什么?以后小石想去就让他去,别拦着。要是他有本事,能哄住李芸,到时候咱们再提这事,岂不是顺理成章了?”
赵氏有些醋意道:“你别不是想着要跟徐氏拉近关系,才这样说的吧?”
王二石指天发誓道:“二丫,你说的什么话!在我心中,你就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徐氏比起你,差远了!我这不是为了我们王家,为了小石打算嘛!”
赵氏被王二石的甜言蜜语哄得笑容满面,觉得王二石说的话挺有道理的,于是道:“我看小喜跟李芸好像挺熟的,也罢,小女孩家容易说上话,以后我多给小喜一些时间,让她跟李芸多走动走动,总归是有好处的。”
王二石道:“就是,小喜跟李芸熟了,如果李芸家有什么好事,也会想着我们家不是?你看人家刘小花,跟李芸家关系好,如今可在李芸那儿赚了不少钱呢。”
赵氏脸色有些不好看,王二石说来说去还是在埋怨她当初得罪了徐氏。
王二石见赵氏生气了,连忙哄道:“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咱们就别提了。不过,事成之前,你还是不要再针对徐氏。等李芸成了咱们家儿媳妇,徐氏到时候为了女儿,还不是任由你拿捏?”
赵氏这才高兴起来,撒娇似的捶了王二石一下,笑道:“说了这么多话,就你后面这句话最有道理。”
王二石和赵氏为自己打的好主意而沾沾自喜,他们并不知道,跟他们一样打李芸主意的,还有叶氏。
李芸自是不知道自己成了香饽饽,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过道一句想得美,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明之轩驾车技术很好,马车在石板修成的官道上平稳地前行,只听到车声隆隆,马蹄声答答,车厢内只感觉到细微的摇晃。
徐氏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窗外风景后退,有些感慨地道:“十二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十二年前她来到六合村,便再也没有踏出村子一步,今天,是十二年来的头一回。
王老石接口道:“呵呵,是呀,我还记得你当初嫁过来的时候,一个娘家人都没有,如今,已经有儿有女了。”
徐氏有些尴尬地强笑道:“呵呵,我跟养父养母的关系不好。”
徐氏当年嫁来六合村,当时在村里曾经轰动一时,被村民们谈论了很久。
当时,徐氏独自背着一个包裹出现在六合村,在没有娘家人送嫁的情况下,前来与李长顺完婚。不巧的是,原本好好的李长顺忽然得了重病,病得不省人事。王氏为了替李长顺冲喜,做主让李三代替李长顺与徐氏拜堂成亲。
徐氏没有娘家人送嫁,李三代替兄长与嫂子拜堂,这两件事都很不寻常,何况徐氏美貌,村民们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天仙般的人物,这让大家对当年的婚礼印象非常深刻。
对于没有娘家人送嫁,李家当时的说法是,徐氏自幼寄养在远亲家中,跟养父母一家关系不好,因此他们收了李长顺给的彩礼之后,连嫁妆都没准备,更别说亲自送嫁了。
王氏一直对徐氏看不上眼,也有这件事的因素在里面。
还好,后来在徐氏精心照顾下,李长顺慢慢恢复了健康,与徐氏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日子。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李长顺最后还是英年早逝。
想起陈年往事,徐氏的眉宇之间隐有痛苦之色。
李芸握了握徐氏的手,担心地低声喊道:“娘!”
徐氏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没事。”
王老石不经意触碰到了徐氏的痛处,自知不妥,尴尬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李芸她娘,这次要当庭指控你小叔,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李芸心中暗自冷笑。如今王老石比她还上心,比她还希望李三被判刑。即便徐氏不肯指控李三,他也不会放过李三。
徐氏咬了咬唇,重重点了点头,默了默,迟疑道:“只是,我娘……不知道能不能通融一下,不要控告她袭击官差的罪名?或者,可以让我娘判得轻些。”
王老石面有难色:“不是我不肯通融,只是我如今也是有心无力。这事早就报了上去,如今也由不得我做主。听说最近从京城新来了一位巡抚大人,铁面无私,公正廉明,如今正在我们昌兴县巡视,有他在,县令大人也不敢徇私枉法的。这次审案,巡抚大人应该也会听审的。”
李芸忽然来了兴致,问道:“新来的巡抚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物?是不是相貌威严的白胡子老头?”
巡抚可是主管一省军政和民政的大官,权力很大。能做到这个级别,起码都得五十好几。李芸前世当面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镇长,如今能见到一省主管大官,她不由得有些兴奋。
王老石捋了捋胡须,面有得色道:“这话你要是问别人,肯定不会有人知道。要问我,可就问对了人。我跟乡长是多年的老友,这也就是我,他才会说。不然,哪能随便谁都知道巡抚大人的底细?”
王老石自我吹捧了一阵,才切入正题:“新来的巡抚大人可不是什么白胡子老头,听说他也就三十几岁,一表人才,那气度,少有人能比得了。听说他十八岁就参加了殿试,是当今皇上钦点的探花郎。后来便在京城为官,深得皇上倚重。如今皇上将他外派到地方,也就是历练个三五年,便会召回京城,加以重用,前途不可限量呢。”
李芸不禁对这位大人物肃然起敬:“原来如此,那他可真算得上年少有为。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
王老石道:“这位大人的姓氏很独特,姓月,叫月晟宁。”
明之轩猛抽了马儿一鞭,马儿吃痛,嘶叫一声,猛地迈开了步子,朝前冲去。
车厢里的三人未料到马车忽然加速,哎哟一声,被颠簸得在车厢上重重撞了几下。
“娘,小心!”李芸一手抓住扶手,一手扶住徐氏。
待徐氏坐稳,李芸掀开马车门帘,探出头去,皱着眉头道:“明之轩,你怎么了?突然加速,差点儿害得我们摔倒!”
明之轩没有回头,半晌,才淡淡地道:“我刚才不小心而已,放心,没事了。”
李芸总觉得明之轩的背影有些僵硬,声音听起来也不太对劲,于是追问道:“真的没事?”
明之轩抓着马鞭的手扬了扬:“真的没事。”
李芸目光在明之轩身上转了一圈,忽然看到,他抓着缰绳的手紧紧捏成一个拳头,捏得指节都发白了,犹自不肯松开。
李芸目光闪了闪,又看了明之轩的背影一眼,带着疑惑坐回了车厢,没有再说什么。
明之轩紧紧握着拳头,不敢松开。只有这样,他才能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才能压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才不被不被人发现他心中的震动。
马车继续前行,偶尔遇到路边的茶馆,大家便停下来喝口茶歇息一阵,歇息好了,又继续上路。
一路上,李芸暗中留意明之轩,却见他依旧有说有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之前的异常,只是李芸的错觉。
日头偏斜的时候,马车进了一个小镇。明之轩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客栈,要了两件房,住了下来。
徐氏因为太过美貌,担心多生事端,因此戴上了面纱,晚饭也没有到大堂去吃,而是让店小二端到房间里。李芸自然是陪徐氏一起吃饭,而明之轩则和王老石在大堂里喝酒聊天。
徐氏有些神思不属,一顿饭吃得极慢。
李芸放下碗筷,凝视着徐氏,认真地问道:“娘,你在想什么?”
徐氏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娘,你如果有心事,可以跟芸儿说。”
“唉……”徐氏长长叹了口气,一双美目浮上了水光,迟疑片刻,道,“娘……想你外公外婆了。”
李芸柔声道:“既然娘想外公外婆了,那这次从县衙回来,我陪娘回娘家看看,给外公外婆上坟。”
徐氏没有回答,伸手抚摸着李芸的头发,勾起嘴唇笑了,眼角却流下泪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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