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风浪小了许多,天色却也越来越暗,已是黄昏时辰。沙岛上的鱼类越堆越多,海面上一片银白,浪花汹汹,却没有先前的滔天巨浪。忽见海面上冲来一条巨大的鲸鱼,直奔沙丘,鲸鱼的鼻子高纵海面,直直地望着龙藏子。
龙藏子大喜道:“原来是阿娇!你竟没忘了我自去逃生,当真是难得。”又扭头对南宫羽云二人道:“现下我们有救了,离此三十里处有一个长生岛,我在那里已建了个安生之处,不比我这卧龙岛差的。我们快快乘了阿娇去长生岛。”
脱禅散人和南宫羽云同时吃惊道:“这大鲸鱼能乘人么?岂不被海浪掀翻下去?”
龙藏子道:“不妨,我常乘它去长生岛的。阿娇甚是聪明温顺,善解人意,在水中游行,十分平稳,我们坐在它背上,包管无事。”当下三人跃上鲸鱼的背上,龙藏子坐在前面,南宫羽云居中,脱禅散人坐后面。那鲸鱼待三人坐稳后,竟不需吩咐,直朝东面的长生岛游去,果然十分平稳,始终将背部都露在水面,居然能避浪而行。
龙藏子道:“这阿娇与我有十多年的交情了。当初我来卧龙岛时,这阿娇还是个幼鲸,常在岛边独自游玩。有一天却被一条大鲨鱼四处追逐,身上已被咬得伤痕累累,窜到岛边的浅水滩上,后面鲨鱼刚追了来。适巧被我撞上,于是我便击毙了鲨鱼,救了阿娇,并给它上了创伤药,又喂了许些食物给它吃。从此阿娇便天天来浅滩上找我,平时只要我一呼唤,它便会游到我面前来。早几年阿娇又领来二条鲸鱼,也成了我的邻居,我替它们取名阿白和阿宏,也十分灵通,时日久了,居然也能听我使唤,只是终不如阿娇的交情深了。”
脱禅散人和司马羽云感慨之余,心里暗叫饶幸。
行了约摸半时辰,海面上已是夜色蒙蒙,只留得淡淡一线昏光。风声飕飕,三人身上早已湿透,冷澈肌骨,龙藏子扭头对南宫羽云道:“乖徒儿,再忍耐片刻,长生岛就在前面。”忽见水面上有团圆物,夜色中只见那圆物上面似有物体在蠕动。龙藏子大声道:“猱儿龟儿!原来你们竟也到了这里,哈哈,难得难得。”原来竟是那大海龟和猱猴。
那猴儿见了龙藏子,乐得手舞足蹈,在龟背上吱吱大叫。那大海龟也游过来与阿娇并行。
龙藏子笑道:“好,好!难得龟儿这般义气,往后猱儿更得好生待它才是。”说罢又扭头对南宫羽云和脱禅散人道:“这猱儿是我从百兽岛带来的,龟儿却与阿娇一样,从小生长在卧龙岛边,乃是最讲情义的物儿,平日与猱儿相处得甚是融合,都曾随我来过长生岛的。”
说话之间,不觉已到了长生岛。三人死里逃生,都有悲凉梦觉之感。端的是:云浪风涛惊海啸,浩瀚烟波叹魂归。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不觉一晃三年有余,已是庆历六年春。
中原南面的莽莽山林已是繁花似锦,烂漫如霞。山林的上空漫起一层淡淡的湿雾,丽日敷新,鸟雀翩翩,花香阵阵,却还不到己时。崎岖的山路上
飘然走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面如傅粉,神似仙子,着一身紫绛长衫,腰悬宝剑,背负青色包袱,只听他边走边吟道:“春山烟欲收,天澹稀星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唉,不知阿琼他们怎样了?”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乃是张小宝。他在龙云幽谷一呆三年有余,可谓是金玉良材,登峰造极,武功进境自不必言述,又正值韶华豆蔻,青春当年,心身自也成熟了许多。这三年中音信全无,不知自己的未婚妻慕容琼怎样了,想起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想起她临别时的嘤咛泪语,张小宝不觉情思逗索,意绪愁然,故适才吟诗以述心中之情。
离开了龙云幽谷,一路行来,虽然浩浩云山,茫茫林海,一望无边,却是花香鸟语,流水潺潺,倒也不觉孤寂。行得一会,宋玉忽然想起三年前所约,自己曾答应那叫温思思的小兄弟,要去望龙谷找他的。想起温思思那天真俊美的模样,宋玉不觉笑道:“那小兄弟寂寞得很,只道我要不了几天便会去看他,定是引颈翘首等我去的,谁知一晃已是三年有余,不知他现在怎样了?我不可失约负他的,须得去望龙谷看看他才是。”当下转道朝望龙谷走去。
望龙谷那如绫如绢的瀑布,依仍气势磅礴;柳竹依依,清溪澹澹,依仍风景如画。只是那小渚中又生出许多争芳斗艳的花儿,蜂蝶往返,鸟雀争鸣,更添却许多旖旎风情和生意。天空中依然是不雨而润,不烟而晕,丽日融融,弥漫在空中的水雾映出重重彩虹。温风微微,飘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张小宝来到溪水的下游,忽然飞身掠起,几个起落,已到了小渚上的竹林边。那竹林的边上是一排排翠绿垂柳,柳林边又长满了一缕缕鲜红的杜鹃花。旁边那碧澄的溪水倒映,更是天趣迥然,当真是:林间风声籁,花溪日影筛。张小宝沿着花径小道走得几步,忽听琴声斐然,扬之如鸟鸣飞泉,抑之似衷肠倾诉。不禁讶然四顾,暗暗忖道:“这琴声趣调高雅,技巧精绝,不知是什么人在弹?竟似在哪儿听到过?”
心念之间,忽又听得有女子作歌道:“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怅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歌声婉转,语音清丽,与琴声合而为一,袅袅传来,如诉如泣,动人心弦。
张小宝奇道:“这琴声歌声都是从前面那瀑布后面的思过洞传来,想那瀑布震耳欲聋,传到这里,也不过微有涛声而已,谁想那琴声歌声却能如此飞凌超越,清丽悦耳,可见这女子的功力深不可测,竟是个隐世高人!”想到这里,忽又惊悟道:“听这声音如此熟习,莫非竟是三年前自己在桃花谷曾得以聆教过的女前辈?除了她,天下还有什么女子能弹得这般好的琴?只是她唱的乃是屈原的《山鬼》,词曲哀忧,乃是女子失恋之意,莫非她也有未了的情事么?抑或是她丈夫抛弃于她?”正想着,忽见前面溪水边坐着一个白衣少女。
那少女正对水抚姿,似是刚洗了头发,素手轻拂,将一头湿润柔软的乌发披在肩上,细细梳理。因是侧面,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见那长发如波如浪,垂到胸前,却掩不住她那乳峰高耸。果然是梅花暗度,蓓蕾悄开,正值妙龄当春。那少女一身洁白的纱裙,身材窈窕,肤肌如雪,梳理得一会,忽见她微微探身,素手闪得一闪,也不见她回头,张小宝忽觉有暗器朝他袭来,竟是劲疾之极,暗器直袭他的天突穴,势头奇准。不由暗暗叹道:“这女子好俊的身手!”右手微伸,已接住那暗器,却是一颗小小的圆水石。
张小宝才要说话,忽觉身后风声微飒,又有人朝他袭来。此时张小宝是何等身手,与三年前相比,乃是不同之天地。当下身子微动,飘然出手,倏忽间已用双指夹住一柄长剑,只见面前俏生生地立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紫衣女子。
那女子眉目清秀,肤色洁白,身材丰满,略显胖适,她面带愠怒,甚是吃惊地望着张小宝,怔了片刻才道:“你是什么人?如此无礼,竟敢偷窥我家小姐洗浴!”
张小宝面色一红,结舌道:“姐姐休得胡说,我才到此,连人都未看清,哪里便有这等卑下心思?”
那女子怒道:“你原来是没有看清楚么?是不是要让你看个够?哼哼,看你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却连‘非礼勿视’的道理也不懂得,原来间竟是个无行贼子!”
张小宝也禁不住怒道:“你这女子血口喷人!我……我……我岂是怕你侮辱的?”
那女子娇叱一声道:“好,你仗着自己有几分本领,要来此撒野么?看剑!”飕地一剑,闪电惊飙,手中长剑卷起一道精虹,直袭张小宝的前身大穴。
张小宝冷哼一声,也不拔剑,身子闪忽飘渺,如风如电。那女子一剑刺出,忽觉眼前人影渺渺,竟是招出无功,连对方的衣袂也未触到。心惊之余,杀招迭出,但见寒光似电,剑气如虹,数丈开外都是寒光剑影,不料张小宝身如鬼魅,幻影飘飘,倏忽间竟不知在她身边转了多少道圈,暗想他若要取自己的性命,岂不易如反掌?心中惊疑万分,暗暗叹道:“原来他竟练成了本门的刹那龙浮功!听夫人说,这刹那龙浮功极是精深难练,本门中练成此功的,也不过十来人,故是夫人总是不肯轻易施教,说自己功力有限,还不能修练这门至上神功。为何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有这等身手?便是夫人也未必胜得过他!”当下罢剑道:“原来……你是从龙云幽谷来的!是太祖叫你来找我们的么?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来的。”
张小宝见了她的剑法武功,也不由暗暗赞赏,心道:“这女子原来是本门中人,看她这身武功,已是颇有火候,若是在三年前,我哪里是她的对手!听她的口气,似是太祖正要找她们,不知她是谁?为何我却未听太祖他们说过?”当下道:“我不是太祖吩咐来的,我是自个儿来找思思的。”这时那溪边的白衣少女闻言一震,却始终未回过头来。
那紫衣女子吃惊道:“你是谁?怎认识我们思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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