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意起于湖畔时,叶苏站在城头风雪中,说道!”颜瑟师叔果然识人,谁能想到宁缺入符道不过这些时日,便有了这等手段。”
在他看来,宁缺写的符并不如何强大,甚至其中有些符明显是初入门的手段,在一般人看来徒然引人发笑,然而在不到两年时间内宁缺便写出这么多道符,实在是令他感到震惊。
最令叶苏感到震惊的,却是宁缺施符的手段湖畔的符海风暴看似混乱,实际上隐隐里却自有章法,每道符意之间配合堪称完美,若非如此,也不可能造成这般声势,形成这等效果。
大师兄微笑解释道:“小师弟是大书法家,毕生所学最擅长处便在笔墨功夫上,对于如何拆字解字写字,造诣精深。”
叶苏微微皱眉说道:“我依然无法理解,他怎么能写出这么多道符来。”
符师最讲究天赋,无论是他这个知守观传人还是剑圣柳白,这一生都难以亲近符道,但这不代表他对符道没有任何了解。
任何符师都只能使用自己写的符,即便像颜瑟大师这等境界的神符师,可以留下数道神符给弟子使用,但数量也绝对不会太多。
写符需要消耗符师大量的念力与心血,更需要大量材料,宁制悟符不过两年时间,凭什么能写出这么多道符?
“书院别的什乒没有,就是修行方面的材料存了不少,若有缺漏朝廷也会帮看来准备,至于写符所需的念力……”
大师兄笑了笑,说道:“叶多先生大拖有所不知,小师弟念力的雄浑程度,在我书院后山之中,也能排进前列。”
书院后山里诸吊子在世间声名不显,然而叶苏很清楚,那些人必然各有奇才此时听说宁缺的念力雄浑程度竟然能在书院后山排进前列,不由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也有些吃惊。
便在这时,井字符出现在湖畔宅院的上空。
叶苏感受着那处传来的平直凛冽符意,眉梢缓缓挑起,沉默看着雁鸣湖方向看了很久然后眉梢渐展,说道:“半道神符终究不是神符。”
大师兄看着夜色中的那片湖,略带遗憾说道:“小师弟虽说进步极大,但毕竟入符道时日尚短,未能成为神符师。”
叶苏摇头说道:“神符师又如何?除非到了颜瑟师叔的层次,单靠轻飘飘的符纸,便想击败夏侯这等人物只能是痴心妄想。”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靠符道便能杀死i夏侯,师傅当年全盛期大概有这等本事,我可没有,我自然有我的想法。”
宁缺看着再次被夜色吞噬的对岸说道:“都说不能越境挑战,满天下包括书院的师兄们都没有人相信我能战胜夏侯,但我坚持来做是因为他们都算错了一件事情,我没有想过战胜夏侯我只是要杀死夏侯。”
如果不战胜敌人,如何能够杀死敌人?
“战斗只是瞬间,杀死一个人却可以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里面可以有很多场战斗,前面无数场战斗,我可能都无法战胜他,但我能让他流血,那么哪怕到最后我依然无法战胜他,但他的血却却可能流光。”
“血流光了,自然便死了。”
“今夜我和夏侯拼的不是实力,不是念力也不是境界,而是看谁更快流光身上的血,他是魔宗强者,防御太过可怕,就像只乌龟,我要做的事情,便是不停替这个,乌龟放血,然后确保不被他一口咬死。”
宁缺郑重说道:“感谢唐,把夏侯身上最外面的那层龟壳已经敲碎,那么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就相对简单些。”
桑桑看看他说道:“我们会成功。”
宁缺今天话很多,解释了很多。
如果他身旁不是桑桑,而是别的听众,比如叶红鱼,叶红鱼肯定早已厌烦到了极点,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进崖下的冰湖里。
桑桑最开始有些诧异,然后明白了原因。
面对夏侯,宁缺没有丝毫的信心。
哪怕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平静,语气是那样的平和,似乎信心满满,一切掌握之中,哪怕他准备了整整十五年。
他依然没有信心。
所以他不停说着自己的准备,说着自己必胜的理由,来让自己相信,自己真的可以越境挑战成功,战胜那个似乎无法战胜的强大敌人。
桑桑很担心,很忧虑宁缺的现在的精神状态。
所以她一直在用比宁缺更肯定的语气,说:我们肯定、一定能胜。
在整个……世界都不相信宁缺的时候,甚至在宁缺自己都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那么只剩下她一个人,能够给他最后的信心。
因为这不仅仅是宁缺的战斗,而是他们两个人的战斗。
桑桑把大黑伞搁在了瘦弱的肩头,伸出右手紧紧攥着宁缺的衣裳,攥的很用力,带着薄茧的指头仿佛要陷进他的身体。
然后她缓缓闭上眼睛,睫毛不眨。夏侯专出了湖畔的庭院,来到了湖堤是,身前便是数重林
狂暴的符纸海洋,对他强大的身躯进行了数千数万次的侵袭,虽然没有能够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却割散了他的发髻。
黑中夹着数茎银的头发,披散在他魁悟的身体后方,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佛经画卷共的魔神,然而破烂的衣衫,被腰带系着残留在腰间的残破盔甲,让这尊魔神看上去是那般的狼狈。
夏侯面无表情伸手把腰间的盔甲碎片撕掉,像扔垃圾一般扔到柳树下然后看着雁鸣湖四周的夜色,咳嗽了起来。
寒冬雪夜,温度低至湖冰坚实如钢铁。但却不应该让一位身心皆如钢铁的武道巅峰强者有所感。
夏侯意外于湖柑庭院里有这么多符,便是风雪都有些承不住,意外于宁缺在符多上的本事,竟比传闻中要强大很多,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宁缺竟然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施符。
意外使人警慎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但既然知道了错在何处,便可以纠正所以他并不为意,依旧沉默看着冬湖的四周。
雁鸣湖畔尽是白雪莽莽,只是夜太黑,没有星光也没有灯火,于是本应清亮一片的天地竟是那般的黯淡,雪似也变成了黑的。
夜色笼罩近处的寒柳与远处的芦苇,无论是冰实了的湖水还是湖周的山丘,都是漆黑一片,即便感知再如何敏锐,肉眼也看不到任何画面。
夏侯不知道宁缺这时候在哪里,只知道他肯定在雁鸣湖岸边却不知道是西岸的木桥,东岸的雪林还是南岸的山崖。
但他确定只要宁缺再动,便会死。
宁缺站在山崖上,手里握着一把铁弓。
他举起铁弓,缓缓拉动弓弦。
弓弦微振哦鸣瞬间被风雪掩盖。
黝黑的铁弓上有些积雪,显得愈发寒冷。
弦上那根刻着繁复符线的铁箭,瞄向雁鸣湖北岸的夜色。
夜云遮星四野漆黑一片。
不见繁星,不见人影。
夏侯看不见他宁缺自然也看不见夏侯。
此时与去年在荒原雪崖上射隆庆皇子不同。
那时节,隆庆皇子正处于破境的关键时刻,一身修为境界尽数蓬勃而出,如同燃烧本命一般,在宁缺识海里就像是一朵将要绽放的金色花朵,哪怕隔着十几里的距离,也清楚地不需要瞄准。
而夏侯身为境界稳定的武道巅峰强者,心意一动便与湖畔的寒柳融为一体,即便宁缺晋入知命,也无法确定对方的方位。
既然如此,他手中的元十三箭准备射向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
大黑伞下的桑桑,紧闭着眼睛,把细细的眉尖蹙成了一朵小黑花,说了两个数字。
“六三三三。”
“二七七二了……”
两年多前,春天的氓山深处,北山道口一箭南来。
其时林中烈火燃烧,当那第三名刺客砍向宁缺时,桑桑躲在大黑伞下,紧闭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两个字。
两年多后,寒冬的冰湖崖醚,北岸柳下强敌默峙。
此时崖上风雪飘舞,桑桑再次喊出了两个数字。
这些数字是只有宁缺和桑桑才懂的座标系,在过去的十五年里,陪伴着他们在氓山里狩猎,在生死前搏命,已是本能,不会出错。
和两年前几乎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场景,只不过今夜桑桑喊出的数字要复杂很多,数字的复杂程度往往代表着精确程度。
寒冷黝黑的前簇缓慢移动,在夜雪里寻找着目标。
然后停止。
他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铁箭离弦而去,消失在弓前的端流空洞中,消失在风雪之中。
夏侯坚信,只要宁缺再出手,便必死。
宁缺出手便是最强大的元十三箭。
黝黑的铁箭,前一刻消失在山崖前。
下一刻便突然出现在夏侯的身前。
箭上的符线微微明亮,上面残着的雪片,都没有被风吹走。
在这一刻,元十三箭似乎突破了距离和时间的束缚。
甚至不再被周遭的天地环境所影响。
寒冷的箭簇,刺破了夏侯贴身的衣衫。
他体表的天地牙,气层骤然下陷。
夏侯有所感。
伸手在空中一握。
他只来得及握住箭的中段。
世上能够握住宁缺的元十三箭的人,大拖也只有那么几个。
铁箭在铁掌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火星四溅,照亮湖醚寒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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