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陆沉好似积攒了二十年的心机城府,顷刻间,尽数爆发出来,声音打颤道:
“赵公子,要如何你才能不杀我?
我是南朝甲字陆家的嫡孙女,我与种桂不同,没有任何抱负可言,只想好好活着。
出嫁后,相夫教子,只要公子不杀我,只要不玷污我的身子。
我便是给你做牛做马半年时间,也心甘情愿。
而且,我许诺,回到陆家,绝不提今日之事半句。
只说,种桂是死于百人马贼。”
瞧见眼前白衣公子嘴角勾起,隐约有讥讽意思,她醒悟过来,自己方才所言有纰漏。
陆沉当即改口,说道:
“我只说,种桂死在前往西河州持节令府邸的旅程中,我半点不知情!”
说到这里,她秋波起涟漪,熠熠生辉,泛起一股果决,咬着嘴唇,缓缓说道:
“只要公子不杀我,我便说,自己与种桂有过鱼~水~之~欢。
届时,种家若不信,让嬷嬷验身,也寻不到破绽。”
她言下之意,只要是个男人,都能明白。
她这是,愿以清白之身做代价,换取活命机会。
徐千秋发出啧啧声。
心中感慨,人心无常。
患难见人心,生死见人性,便是如此了。
不过,这女人疯狂一面,已慢慢激发出来。
至于是否值得培养,让自己落子布局,还得再看看。
陆沉见他并未化身魔头,暴起而杀人,于是,伸手捋起鬓角一缕散乱青丝,继续说道:
“小女子也不敢奢望公子,与我一同回到陆家,但,公子既手握把柄,我陆家清誉,自不允许这般天大丑闻流出。
更跟不愿因此惹上种家。
如此,公子也就不必担心,我定会对公子百依百顺。
只需远远牵扯,陆沉愿做公子的牵线木偶。
相信,以公子出类拔萃的身手与心智,定可以找到,既能控制我,又能不入险地的两全法子。”
徐千秋伸手去掏枣子,却发现,袖中已空无一物,缩回手后笑道:
“你很聪明,却怎会被种桂这个纨绔子弟当傻子逗弄?”
陆沉竟有胆量笑了笑,自嘲道:
“并非种桂如何,而是,种家底蕴远胜陆家。”
闻言,徐千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这女人,果真是个有慧根的豪阀女子。
刹那间,陆沉眼神冰冷,咬牙道:
“你还是想杀我!”
才起杀意,徐千秋好奇问道:
“女子的直觉?”
她反问道:“难道不是?”
不待徐千秋有所动作,陆沉站起身,疯了一般冲向他,自寻死路,一阵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
哭腔可怜:“你这個王八蛋,大魔头,我跟你拼了!”
她唠唠叨叨,骂人跟打人,一个德行,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古板路数。
不痛不痒。
徐千秋反手一巴掌,将其凶狠拍飞出去。
直接将其打懵。
看向捂着脸的疯女人,说道:
“杀不杀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你先埋了种桂,然后与我一道去西河州,用得着你。”
陆沉如获大赦,眼神焕发光彩,瞥了一眼种桂的模糊尸体,冷笑道:
“希望不是去给你收尸才好。”
话音刚落,她脸上,顿时又挨了一巴掌。
整个人,翻了个身,重重摔在黄沙地上。
像一只土灰麻雀。
徐千秋讥讽道:“如此表现,很讨吗?”
陆沉低下头,两颊各自挨了一耳光的她,惊怯温顺道:
“我知错了。”
徐千秋挥袖间,沙漠之中乍然出现一个坑,权成种桂的坟茔了。
之后,站在一旁,看着她一点一点,一块一块,将那滩血肉搬入坑内。
随口问了一些种家,和陆家的事情,她一一作答,并无丝毫掺假。
不敢有所隐瞒。
间隙时,她小心翼翼问道:“方才是公子杀退了那些马贼?”
徐千秋默不作声,并未回答。
但,女人已经得到了答案。
女人将坑勉强填平后,还不忘跳着踩踏,让填埋痕迹不那么明显。
她安静后,歪着脑袋问道:
“种桂,种桂,公子你说,以后这儿会不会长出一棵桂树?”
徐千秋无语道:“你脑子有病。”
满身血污的女子,竟敛衽施了一个万福,妩媚横生,笑道:
“求公子救我。”
经此变故,这女人,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徐千秋扯了扯嘴角,说道:
“你真是病入膏肓,失心疯,没救了。”
女子孤零零站在坟茔上,笑脸凄美。
带着莫名其妙,就成了丫鬟的陆沉,往西河州方向而去。
在见到二公子徐凤年,及戴着面具的黑衣小丫头,陆沉这才知道,这位“赵楷”公子,并非孤身一人。
估计名字也是假的吧。
走了没多久,便又遇上了一队马贼,三十几号人。
比起之前那股兵强马壮悍匪,眼前这些马贼,则显得寒碜许多。
全队上下,没几样制式兵器。
鱼鳞甲这类军伍校尉的专属甲胄,更是一件没有。
唯一亮点便是,那为首一名马贼,竟持有一杆马槊。
可惜,已精致到了花哨的地步。
槊首精钢,槊纂红铜,槊身涂抹朱漆,关键是,还系有一丛紫貂绣团子。
这乍看之下,定造价昂贵,殊为不易。
惯用马槊者,往往是武艺超群的世家子弟,用以标榜身份。
没想到,这土匪头子手中,竟有一柄。
徐千秋二话不说,眨眼功夫,便将这些人尽数废掉。
将那首领擒拿,稍微上些手段,便一一交代。
这批马贼,是种姓青年种桂,聘请而来,配合他演一出苦肉戏。
欲以此博取陆沉的倾心。
只是,却来晚一步。
下一刻,陆沉便亲眼看见,徐千秋将眼前这些马贼,尽数宰杀干净。
仿佛在此人眼前,人命还不如一只蚂蚁值钱。
杀人不眨眼!
只是,她眼中非但没了惊惧,反而,有一种古怪的神采。
徐千秋一行几人,各自挑匹坐骑,快马加鞭。
走出三十里路,不见一处人烟。
稍作停顿,拿囊中清水刷洗马鼻。
这时,裹了头巾的陆沉揭开一角,露出略显干涩的樱桃小嘴,好奇问道:
“你真叫赵楷?你该有小宗师境界了吧?”
徐千秋没有应声,未曾搭理她。
女人又问道:“你要拿我的身份做文章?
先前我已和你说过,我与种桂只是离开大队伍,绕道而行。
如今,只剩我一人去西河州持节令府邸,一旦被发现行踪,你该怎么解释?”
见这背着无名宝剑的白衣公子一言不发,陆沉也不气馁,刨根问底,问道:
“骑马出行,三十里一停,你难道是北凉人?”
此言一出,徐千秋终于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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