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山轻轻叹息,放下那杆硬毫,搁在笔架上。
吐出一口,酒味血腥味混杂的浓重浊气。
李义山随手掀开几本千秋阁五六位丫鬟,于最近一起编撰刻画的王朝地理志。
看了几眼,也就放下了,吃力地站起身。
推开房门,走到檐下过廊。
想了想,破天荒走下楼。
不知为何,白狐脸也跟在他身后。
一起走到一楼。
并且出了听潮阁。
一同来到养有万尾珍贵锦鲤的湖边。
几位守阁奴,皆是震惊不已,第一时间通知了徐骁。
李义山站在阁楼台基边缘,摇摇欲坠。
等到徐骁跑来,才艰难坐下。
徐骁坐在这名,当年与赵长陵一起,成为自己左膀右臂的国士身边。
将自己身上那袭老旧狐裘,披在李义山身上,皱眉道:
“元婴,你身子骨不能受寒,怎的出楼了?”
李义山捂嘴,仍是止不住咳嗽。
徐骁连忙轻柔敲背。
这位春秋国士,眼神安详,望向湖面,轻声笑道:
“大将军,我跟了你多少年?”
徐骁感叹道:
“三十二年了。
当初,我还是个出身鄙陋的死蛮子,没几个读书人乐意给我当手下,都嫌丢人,觉得有辱门楣。
也就你和长陵两个愣头青,
先后傻乎乎跑来。
我当时觉得,你们两个,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是不怀好意。
后来才知道,我捡到宝了。”
李义山缩回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笑容豁达,轻声道:
“大将军,张巨鹿是比我和赵长陵都要有抱负,有才华的名相权臣,有这样的庙堂对手,累不累?”
徐骁轻拍着三十几年老搭档的后背,笑道:
“有你在,我怕什么?
反正,从来都是我冲锋陷阵,你运筹帷幄,怕过谁?”
李义山苦笑道:“你这甩手掌柜,忒无赖了。”
随后,笑容恬淡,眯起眼,看了眼天色,缓缓说道:
“当年,很多人劝你自己当皇帝,我是极少数不赞成的。
如果,当初你是因为听了我的屁话,才让那么多将士寒心,决定卸甲归田。
甚至,许多人跟你反目成仇。
你今天骂回来好了。”
徐骁摇头道:“才多大的事,再说了,是我自己知道,我没当皇帝的命,与你无关。”
李义山咳嗽了几声,说道:
“张巨鹿很厉害啊,才几年功夫,就让朝廷上下出现人人激奋的新格局,新气象。
虽时常犯忌,惹来非议,但确实功在社稷。
况且,有个明君坐镇龙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在筹边一事上,成绩斐然,让人惊叹。
几次两国大战,虽都已失败告终,但两朝东线边境,硬是在他的布置下,扭转颓势。
边防溃败,逐渐有所匡补。
难得的是,他竟说服顾剑棠,在兵部添设侍郎二员,用以顶补边防缺员。
大将军,张巨鹿也非完人,这位紫髯碧眼儿,小事温和,大事却自负凌人。
势必埋下祸根!
当下,老牌贵族豪阀,虽已不在。
前朝的勋贵,轮流掌朝柄,也没了根基,但仍有两大士子集团。
而这两大权贵的领袖人物,大多被逼致仕,逐出内阁。
或者急流勇退,借口回乡养疾。
这位独断国柄的首辅,分明是,想以自己之死,并且在死后,身败名裂,以此换来万世太平。”
李义山猛然间,神采奕奕,雪白脸色开始泛红,继续说道:
“碧眼儿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徐家败亡,但我李义山也绝非泛泛之辈,留下十六策应对。
除此之外,还有北凉治政六疏,共计三十四议,也都写完,都留给千秋。”
白狐脸始终站在两位老人身后,沉默不语。
她知道,这位枯槁国士,早已病入膏肓,熬不了多久时光了。
徐骁轻声说道:“别说了。”
李义山松开拳头,手心满是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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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不再咳嗽,只是嘴角渗出血丝。
疲倦至极的他,闭上眼睛,说道:
“南宫先生,李义山求伱一件事,将来如果,千秋有难,而三十万铁骑却无法救援,恳请先生务必出手相助一次。”
白狐脸沉声道:“请先生放心!”
“看不清了。”
视线开始模糊的李义山,颤抖抬起手臂,手指凌空,指指点点。
好似那些年,自己与年幼世子殿下,一局局黑白对弈。
他布满沧桑的脸上,似乎有些遗憾。
当年,自己对这個孩子太严厉了。
责骂太多,称赞太少。
已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无双国士,迷迷糊糊,呢喃道:
“大将军,我知晓,你心中太多疑惑。
千秋这孩子,身上有太多秘密。
单是在你我二人眼皮子底下,便能建立起天下第一楼如此庞大势力。
这其中,若无猫腻,你我都是不信的。
可,他既不愿说,我们不问便是。
大将军,你只需知道,他确实是你儿子,当年出生的时候,你就在旁边。
他屁股上的月牙胎记,也作不了假。
至于秘密……
武当洪洗象,是齐玄帧转世,若我没猜错,千秋应该也大有来头啊!”
说到此处,已生命垂危的北凉王府首席幕僚,低语道:
“还有,元婴有个请求,还望大将军应允。”
说罢,止不住地咳嗽。
徐骁连忙给他顺了顺气:“你说!”
擦了擦嘴角血迹,李义上继续说道:
“千秋和渭熊的事儿,我希望大将军莫要插手。”
闻言,大柱国徐骁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两人身后,白狐脸却突然黑了脸。
两人这语气,所为何意,她一猜即中。
他竟然,竟然,竟然连自己二姐走不放过?
畜生!
亏自己对他有好感!
这时,李义山继续说道:
“渭熊毕竟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以她的才华,若能全心全意辅佐千秋,大将军又何必在意那些世俗眼光。”
大柱国徐骁终于笑道:“我徐骁什么都没有,就是脸皮厚。”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身后,白狐脸却再次愣住。
徐渭熊不是徐骁亲生女儿?
这时,她见这位将死的老人回头看向自己,微微叹息,于是好奇问道:
“先生为何叹息?”
李义上再次叹息道:“可惜你不是女儿身,可惜,可惜了……”
白狐脸,再次黑了脸。
今夜,她着实听到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两人,似乎也不避讳她。
比如说,那个看似多情,却极为绝情而且狠辣的世子殿下,竟是天下第一楼楼主。
比如,那个禽兽竟连自己二姐都部放过。
比如……
枯槁老人长长叹息一声,说道:
“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千秋一统天下那天了。”
白狐脸自动过滤这句大逆不道之语,从袖中摸出一通体绿色的丹药瓷瓶,放于岸边,说道:
“这是他离开前交于我的,特意嘱咐,若前辈命在旦夕,便将此丹交于你们。
且,留下话语。
这丹药,并不能逆天改命,而只能延寿三年。
而且,一生只能服用一枚。
是否服用,由老先生自行决定。”
枯槁老人握住瓷瓶,手心颤抖:
“再活三年,固然是种煎熬,但,若能亲眼见证天下一统,值了!”
说罢,倒出丹药,就着绿蚁酒,果断服下。
老人算计了一辈子,劳累了一辈子,早已身心俱疲,活着,其实也是种煎熬。
长生对他而言,反而没有任何诱惑力。
但,为了见证千古一统,还是选择服下了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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