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诚不该怕死,从一个私盐贩子,爬上了王位,享受了十年极品人生,就算挫骨扬灰,全家死绝,又能怎么样?
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只管动手就是!
我倒要看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结果张希孟就给他展示了什么叫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张希孟从白茆河大堤开始,等于将张士诚十年之功,悉数抹杀,让他变成一个笑话。
然后将他的举动刻在石碑上,百世流传,永远被人耻笑。
就连一个寻常老妪都看不起他,咒骂他,恨不得他的脑袋挂在竹竿上!
杀人诛心算什么,身败名裂,彻底变成小丑笑话……要论起狠辣决绝,谁也比不过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张希孟,算你狠!你杀了我吧!”
张希孟微微摇头,“人命关天,杀不杀你,这是主公决定的事情,也是要看国法民心。我就不方便做这些事情了。”
张士诚切齿咬牙,“张希孟,你少在这里装蒜!你把我的面皮扯下来,扔到泥潭里,踏上了一万只脚,现在你跟我说,你不方便杀我,你怎么不把我千刀万剐了?”
张希孟哈哈大笑,“张士诚,这就是你没有格局的地方,自从红巾兴起,刘福通、芝麻李、布王三、孟海马、郭子兴、彭莹玉、徐寿辉、陈友谅……还有元廷的脱脱、察罕帖木儿、答失八都鲁、孛罗帖木儿……豪杰并起,天下纷纷,黎民饱受涂炭之苦啊!”
“如今豪杰陨落大半,天下一统之日不远。我自然要秉笔直书,公允体面地各位豪杰一个评价,然后编辑成书,发行天下,让大家伙都好好瞧瞧,何为王者,谁是贼寇!正本清源,让后世引以为戒。正是我该做的事情。”
“你……你很好!”张士诚浑身哆嗦,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了。张希孟针对的不只是他,大约是在说,你们都是垃圾!谁也逃不过我的这一支笔。
张士诚只觉得浑身冰凉,彷佛是砧板上的一块肉,被人指指点点,品评着哪块能红烧,哪块能炒着吃!
我可是堂堂王者,居然落到了这个地步,当真是可悲可笑,失败到了无以复加!
突然张士诚抬起头,问道:“我已经落入天网,什么都不想了。我想问你,假如元廷皇帝,他会怎么样?”
“他?大约会做个普通人吧!”张希孟笑道:“自食其力,自种自吃,做大明的普通百姓!”
“好!好!”张士诚伸出两个大拇指,“我服了,心服口服!你们要是防备,在乎,乃至杀了他,也算是给元皇帝一点体面。可是只让他做个普通人,这个惩罚,果然比杀了他还凶狠一万倍!元皇帝尚且如此,我张士诚还有什么在乎的!我,我要喝酒!一醉方休!”
张士诚看了眼张希孟,气冲冲道:“我好歹也是一方之主,朱元章册封的怀王,难道想喝点酒都不行吗?”
张希孟呵呵一笑,“自然不行……你要知道,衍圣公孔克坚和他的儿子孔希学都曾经在码头服苦役。你想喝酒,牢里有各种活计,你干一天,可以得一条竹棍,积攒够了一百条,就可以参加抽奖,如果你运气好,有五分之一的机会,抽到一瓶黄酒……加油!”
说完之后,张希孟转身离去,他的背后响起最恶毒的咒骂,不光是张士诚,也包括张士德和张士信,全都是当初盐工之间的诅咒,最是丑陋恶毒,把祖宗十八代都能气得活过来的那种。
只不过张希孟浑不在意,只是嘱咐牢头,给张士诚安排一个烧砖的活儿,专门给应天皇城烧砖!
最好用他烧出来的砖头,砌皇宫的茅房……简直完美!
张希孟最多只能用一半的精力,处理这些事情,剩下的一半,还要给苏州和松江两地的产业,找个出路。
毕竟他前面设想的再好,让大多数人都能得利,可若是绸缎卖不上好价钱,还不回利润,变不成粮食,桑农织工过不下去,他的一切设想都是空谈。
“所以说到底,还是要落到利之一字上面。”张希孟对着几个部下道:“你们好好商议一下,拿出个确当的办法来。”
随后张希孟又补充道:“大家伙还是好好动动脑子,把什么都想到了。其实吧,本相也不是不懂经营之道的外行,别让我瞧不起你们。”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齐齐变色。
张相还懂经营之道?
厉害不?
别是吹牛皮吧?
这些人里面,周惠娘算是比较早认识张希孟的,当初他经营除州,帮着解决扬州的困局,成立粮食银行,乃至于渡江之后,又发行宝钞……在老人的眼里,张希孟才是老朱的大管家,论起经营之术,发财之道,张希孟甩了那帮人一条街。
当然了,你要只是看张希孟自己,估计会觉得经营赚钱之术,算是他比较弱的一项……就跟领兵打仗似的。
人家最弱的项目,大约也是顶级水平。
这还让不让人愉快玩耍了?
过了好一会儿,钱用勤才仗着胆子道:“张相,这些年不断有夷商过来采买丝绸布匹,过去几个豪门大户,互相争夺,走私猖獗,给了夷商不少渔利的机会。倘若能像杭州那样,一切都归属市舶司,情况就能好很多。”
张希孟笑着点头,“这点提的非常好,商业最重要的就是秩序,咱们必须把规矩定好,不能一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丝绸布匹,这是咱们独有的东西,冠绝天下,无人能及。明明是好东西,卖不上价钱,可是不行!”
这时候施伯仁突然开口道:“张相,苏州的丝绸,松江的布匹,向外面出售,换取金银。又拿着金银,从各地购买粮食,养活桑农和织工……看似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似乎对其他各地的百姓,不是那么公平!”
张希孟微笑点头,竟然伸出了大拇指。
“这个说法高了!是把大明放在了一起看,着眼全国,天下一局棋,天下一家人。”张希孟扭头对负责记录的徐贲说道:“你务必要仔细记下来,回头要送去应天,递给主公,让陛下定夺。”
徐贲连忙答应,张希孟又道:“咱们讨论对外贸易的事情,务必要明白一件事……不论金银,都是不能吃不能喝的。我们用江南最好的良田,种上了桑树棉花,又从其他各地采买粮食,供应桑农织工消耗。换回来的只是硬邦邦的金银。”
“而且这些金银多数都会流到丝绸大户手里,这些富商大户,用金银建造大宅子,兼并土地,娶小老婆,购买丫鬟,吃尽穿绝,一顿饭顶得上寻常百姓一年的开支……我想问问大家伙,这样的贸易往来,这种赚钱方式,当真能让大明国富民强。日子越来越好?”
钱用勤下意识挪了挪屁股,其他几位商贾更是变颜变色,张相说话怎么这么吓人啊!
总觉得下一刻就要把大家伙拖出去,直接砍了脑袋,做成竹竿挂件。
好在张希孟没有想吓唬大家伙,而是继续道:“苏州的丝绸,松江的棉布,这些质量上乘的好货,必须拿出一部分,送到其他州府,要让更多百姓享受到。”
听到这话,一个商人立刻站起来,“张相,只怕是不行啊!那些老百姓可,可没什么钱啊!”
这时候周惠娘笑了,“你说没什么钱?我想问你,你可曾去过怀远,去过和州,去过歙县,江州?”
被周惠娘这么一问,商人顿时瞠目,含混道:“确,确实没去过!”
周惠娘笑道:“很凑巧,我不但都去过,还略有所知。最早均田的地方,百姓普遍盖了新房,有了百石存粮。你要说穿不起丝绸,这我是承认的。但是诸如成亲一类的事情,大红的绸缎喜服,还是能置办得起的,再有绸缎被褥,一些富户也能添置一床。你们把丝绸卖过去,换回粮食,往来之间,还是很有赚头的。”
商人听到这话,简直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
大明的老百姓居然能消费得起丝绸了?
虽然只是很少数的地方,却也吓死个人。
本来以为大明朝打击豪强,处置了不少士大夫,已经没人能买得起丝绸,只能靠着海外贸易……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和其他州县往来密切,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个好事情。
商人思忖之时,张希孟笑道:“确实,我们自己要有往来,针对海外,也要有往来,我们的丝绸卖出去,他们的金银,粮食,木材,香料,特产……也要拿回来,有了往来,才有生意。我可提醒大家伙,如果你们只是拼命往外面卖,拿不回来东西,弄得物价飞涨,百姓困苦不堪,这个后果你们可要担着!”
这么大的罪名,谁担得住啊!
钱用勤急忙道:“张相,海外风险太大,我怕……”
“你怕什么!”方国珍大笑着打断,“张相,要说我你这脑筋就是灵活,一船货物送出去,空船回来,这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要装满好东西!在下不才,愿意领着船队出去,到各国转转……这也算是扬威海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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