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孟和俘虏畅聊,很快就争取到了大部分的俘虏支持认同,随后他又从俘虏当中,挑选出一批能会道,表现突出的,连同明军老兵,一起对田丰和王士诚的旧部展开工作。
从一个人,到两个人,四个人,八个人……这个过程都是相对缓慢的,可一旦争取到了到了成千上万的人,整个工作就会变得顺畅无比。
不足十天之间,张希孟就彻底收取了大部分的士兵,并且重新任命了一批百户,总旗,小旗,充作下层的将官,统御全军。
至于还剩下的那些人,此刻也如同离了水的鱼,彻底没有了办法。
他们惶惶不安,眼睁睁看着部下流失,权力不再,他们不想认输放弃,却又没有办法,想要逃跑,又不知道谁能收留他们,而且失去了底层士兵之后,他们的身价也暴跌无数倍,想要兴风作浪,也是不能。
就这样,过去让毛贵坐立不安的一群人,此刻不但人畜无害,还进退维谷。
毛贵看到这些变化,他整个人都傻了。
竟会如此容易?
困扰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事情,居然就被张相轻轻松松解决了?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摊煎饼就能行?
这些年关于张希孟的传言,已经越来越多了,武昌城外,一番话得陈友谅土崩瓦解,织毛衣收辽东,摊煎饼定山东……这都是什么神仙手段啊?
毛贵心里清楚,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里面自有道理,他也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些……比如体恤士兵啊,以身作则啊,上下一心啊,执法严明,处事公平……这些似乎都对,但是又都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就仿佛又一层膜,挡在眼前,让他看不清楚事情的真实样貌。
对于主政一方毛贵来,这是灼心挠肝的事情。
终于,他熬不住了。
决定亲自来求见张希孟,他想讨个答案。
就在毛贵登门之时,张希孟正在和几个士兵聊着天,其中就有那个叫林十五的年轻士兵,他抓着一支毛笔,在纸上费力写下自己的名字。
终于在顿笔好几次之后,歪歪斜斜,写好了三个字,他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
“张,张相,对不?”
“对!”张希孟笑道:“你往后估计要天天写了,没有什么难的。你的职责不在于字,而要在于心,只有把心摆正了,才能将事情做好。”
林十五慌忙放下笔,挺直身体,乖乖听张希孟教诲,其他几个人也都是如此。
张希孟道:“到下面均田,最难的就是这个均字,这世上最难的也是公平二字。要怎么分呢?我建议你们寻找那些老农,找个三五个人,一定要来自不同姓氏的。譬如一个村子,有五十户,就让这些老农把田根据肥沃程度,根据产出多寡,分成差不多的五十份。然后让大家伙一起抓阄,抓到哪块,就是哪块。如果不抓阄,按照顺序挑也可以,但是分田的,必须最后挑。”
“你们要监督每个村子,等大家伙都拿到了自己的田,没有一户落下,然后才能画到鱼鳞册上面,标准每一家的情况,然后写上你们的名字,再往上面呈报。最后等着朝廷发放田契。”
张希孟又道:“我还要你们记住一点,唯有公平,才能持久稳固,有人多,有人寡,田多的就会欺凌乡亲,就会胡作非为,倚财仗势,霸占地方,就会变成新的大户……出现那种情况,所谓的均田,就失去了意义,你们懂吗?”
几个士兵认真想着,其中一个中年的士兵突然抬头,“懂!就,就跟我们平章分田似的……他,他是好心,可,可到了下面,那些将领老爷个个都拿了最好的田,俺们这些小鱼小虾,捞不到好地,还要多负担徭役田赋……是均田,反而更吃亏了。”
张希孟含笑点头,“所以这个分配的权力,必须捏在咱们自己的手里,这是根本!不过我也想提醒大家伙一句,你们可不能重蹈覆辙,如果还是分不公平,怕是就要受到严惩了,拱卫司,还有军中的训导员可不会手软。针对均田当中的舞弊,最多可以剥皮楦草,处以极刑!”
士兵齐齐一怔,牢记在心。
张希孟点头,让他们下去。
就在起身之际,正好看到了门口的毛贵。刚刚那个毛贵不公的士兵吓得一缩脖子,让人抓了现行,就想溜了。
毛贵却向前一步,拦住了他。
毛贵深吸口气,盯着这个士兵,沉声道:“我,我是没有把分田的事情做好,伱,你为什么没,没跟我?”
这个士兵怔住了,他就是个大头兵,哪里扛得住毛贵的询问,下意识回头,看向张希孟。
张希孟却是一笑,“吧,心里话,毛平章不是大老虎,他不吃人的。”
士兵仿佛从张希孟的笑容中得到鼓励,这才仗着胆子道:“有人的,那……那人被打死了!”
毛贵一怔,瞬间脸色骤变,怒火直冲头顶,“谁,谁干的?”
士兵被问得怔住,半晌才嘟囔道:“都是,都是大人麾下,,不得的。”
毛贵眉头紧皱,突然又面色惨白起来。
他只能无奈摆手,让士兵退走,随后略迟疑,便走上来,想张希孟施礼。
“坐吧,用不着客气。”
毛贵坐下,低垂着头,显得十分尴尬。
被当面处刑,估计谁也高兴不起来。
“张相,在下,在下身边尽是这种畜生,我,我真是有心无力啊!”毛贵顿了顿,又请教道:“张相,不知道大明在均田的时候,可也有这种情形?”
张希孟笑道:“如何没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那大明可因为这些人,影响了均田大局?”毛贵又自言自语道:“想必以张相之贤,必定能慧眼识人,找到合适的人才吧?”
张希孟呵呵一笑,随即摇了摇头,“毛将军,凡事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哪怕贤良如诸葛武侯,尚且不能保证周全。更何况是我辈?其实你的问题不难解释,如果你只是放眼身边,你会觉得人才太少,几乎无可用之人。但如果你跳出自己的圈子,放眼天下……所有受苦受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立锥之地的穷苦百姓,所有出生入死,朝不保夕,浑浑噩噩,不知为何而战的将士……甚至是那些想要天下更好,怀着治国平天下之志的读书人,他们都是可用之人,都是你的盟友。”
毛贵浑身一震,愣愣看着张希孟,这似乎触及到什么紧要的东西!
“张相,能不能指点在下?”
“毛将军,你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区分士卒,询问出身?”
毛贵怔了怔,试着道:“是在找可用之人吗?”
张希孟笑道:“毛将军,一个人的出身类似,所处环境差不多,面临的困难也就差不多……普通的事情,穷苦的百姓,他们的烦恼都是类似的,而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是类似的。”
毛贵目光凝重,沉吟道:“可是均田?”
“嗯!”张希孟颔首道:“那毛将军在均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是要打击豪强,还是抑制大户,约束属下?”
毛贵想了想,道:“兼而有之吧!只是做起来左支右绌,在下,在下实在是困惑不解,故此冒昧求教。”
张希孟一笑,“毛将军,你了这些,为什么没有讲,着眼百姓,依靠他们的力量,让他们自己行动起来,去争取自己的那份土地……我们只是从旁辅助和引导,帮助他们,确定成果?”
毛贵深深吸口气,神情剧烈变化,他仔细揣度张希孟的意思,竟然渐渐的,领悟出了什么。
“张相,像在下这般均田,得罪了所有人,渐渐成为孤家寡人,身边一个可信的都没有。似张相这般做,才能让大多数人站在这一边,为我所用?”毛贵试着问道。
张希孟点头,w轻笑道:“毛將军,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诸如田丰、王士诚之流,也包括孔家,他们天生就是投机分子,无非是哪边风硬往哪边倒……指望着他们真心投靠,为我所用。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得罪了他们,动了他们的利益,这帮人又会如疯狗一般,无所不用其极,疯狂反咬,不择手段。”
“相反,如果我们能做得足够好,实力足够强大,获得的支持足够多……以泰山压顶之势,铺天盖地而来,这帮人就会乖乖跪倒,替我们做事。这便是他们的本性!”
听到了这里,毛贵已经是无话可,五体投地。
自己弄了这几年,努力,结果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这么看起来,自己和笑话也差不多了。
真正领教了张希孟的手段,毛贵也没有半点争雄的心思。
“张相这番道理,在下不懂,刘丞相不懂,其余人也不懂。这,这天下到底是大明的,毛贵拜伏!”
着,毛贵双膝跪倒,将一份清册举过头顶。
“张相,这里是山东红巾,二十三万兵马,从今往后,全数归附大明!”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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