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五分，鬼木子呼吸的声音像打雷。

死尸一般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冷汗，鬼木子大口喘着气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鬼木子又做噩梦了，不过这一次的噩梦和以往都不一样。

梦境中，所有的人都在对着鬼木子指指点点。他们大笑着起哄，还用坚硬的小石头和坏了发臭的鸡蛋砸鬼木子。

他们不仅嘲笑鬼木子那张丑陋的脸，他们甚至还用讥讽的语言羞辱鬼木子脸上戴的那个脏兮兮的白色一次性口罩。

欺负一个人竟然欺负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连鬼木子脸上带着的用来遮羞的口罩都不放过。简直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死吧，丑八怪。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去死。像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除了污染环境，影响市容外，还特么地特别辣眼睛……”

所有的侮辱咒骂就像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冰凌一样，在鬼木子残破的身体上来来回回地捅进捅出。但是鬼木子一点儿也不觉得痛，直到一个有着冰山一样高冷面孔的冰山美女出现在人群里。

冰山美女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而来，在冰山美女的授意下，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走向鬼木子。

“去死吧，丑八怪，怎么还不去死？”在群情激愤的咒骂声中，小女孩不紧不慢地走到鬼木子面前，然后把拿把锋利的水果刀递给了他。

“妈妈让我给你。”小女孩把水果刀交到鬼木子手里以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隔着人群和躁动的空气，手握水果刀的鬼木子看着小女孩决绝的背影，和在人群里一脸痛恨地鄙视着鬼木子的冰山美女，鬼木子全身上下唯有那双眼睛长得还算可以的眼神里，顿时流露出满满的阴鸷之气。

打从娘胎里开始，鬼木子就从自己的母亲那里感受到了浓浓的恨意，所以对于怨恨，鬼木子早已经习以为常。内心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不在乎了。

和母亲对自己深入骨髓的恨比起来，鬼木子当然不会在乎无关紧要的人对自己投来的隔着不怀好意的目光。

就像所有人都嫌恶痛恨鬼木子的那张脸，但是鬼木子从来不把他们的肮脏看法放在心上一样。正相反，他们越是对自己的这张被大火焚烧的面目全非的脸深恶痛绝，鬼木子越是要用自己的这张脸恶习他们。

让他们食不下咽，寝不能眠，让他们睡着以后也要夜夜噩梦缠身。梦境中，在那对有着冰山脸的母女出现在人群里之前，鬼木子确实是那样想的。

然而当冰山美女远远地朝着鬼木子投来匕首一样淋漓着鲜血和憎恶的目光的时候，鬼木子竟然也开始讨厌起自己的那张丑脸来。

既然颜值不够，那就整整容好了。既然没有人愿意为鬼木子做整容手术，那就自己动手好了。

梦境里，鬼木子握住小女孩送给他的拿把锋利水果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可是颤抖只持续了大约五秒钟的时间，等到鬼木子下定决心以后，紧紧握住水果刀的手变得无比的坚定。

手起刀落，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当鬼木子举起锋利的水果刀一次又一次对着自己的丑炼刺进去的时候，他发现整个世界似乎都静止了。

刚才羞辱嘲笑他的人不笑了，他们为了咒骂鬼木子去死而张开的嘴，就像失去了控制的提线木偶一样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归原位。

抡圆了胳膊使劲朝着鬼木子扔去的小石头和发臭的坏鸡蛋，像被冻结在了半空中一样，万有引力定律不再起作用。那一个个对着鬼木子指指点点的老树枝一样的手臂，仿佛也风雨飘摇地在虚空中摇摇晃晃地寻找着落脚点。

总之一言以蔽之，看着鬼木子当场用水果刀疯狂穿刺猛扎自己脸的举动，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像得了失魂落魄症一样，全都是一副蒙圈傻.逼的白痴相。

只有站在人群里气质却明显格格不入的冰山美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吃惊和惧怕。鬼木子和冰山美人远远地对视着，如同一种挑衅一样，冰山美人表现的越是无动于衷，鬼木子抓起水果刀猛刺自己脸的动作就越粗暴。

一次又一次，直到鬼木子从冰山美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那张“筛子脸”依旧没有停止。直到冰山美人对鬼木子自残的单调无聊毫无新意的愚蠢行为感到了厌倦，于是转身离开。

直到鬼木子的眼睛里大雪弥漫，直到鬼木子的脸上和他所处的世界全被鬼木子的鲜血染红，鬼木子都没有停下一次又一次拿着尖利的水果刀刺向自己脸的行为。

好像全世界的所有事情，只有拿着把破水果刀朝着自己的脸不断穿刺的自残行为，才是唯一值得做的唯一有意义的事情一样。

……

被噩梦惊醒的鬼木子，下意识地摊开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刚才确实是在做梦，鬼木子看着手心里从额头上擦下来的汗水而不是鲜血，他已经可以确定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然而当鬼木子的呼吸声不再像打雷那般吓人，当鬼木子的心绪稍微平静一点之后，鬼木子突然意识到有些地方好像不对劲。

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难道是手感？

鬼木子的脸被大火焚烧过以后已经彻底毁容，扭曲变形了不说，而且还坑坑洼洼的。这样的脸如果安装在除了鬼木子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的身体上，估计那个人肯定宁愿立马不得好死也不愿意接受那样一张恐怖至极的脸。

有了，是刚刚鬼木子用手擦额头山的汗的时候，手感和平常不太一样。刚才鬼木子用手触摸自己的脸的时候，感觉脸部的皮肤比以前细腻了很多，而且比以前光滑了很多，似乎没有了以往的那种坑坑洼洼的粗糙感。

难道是今夜的噩梦太过惊悚，脸上出了太多汗的缘故？

镜子在哪里？镜子早在鬼木子搬进花冢小区一八零四号出租房的那一刻，就被他一片碎玻璃渣都不剩地全吞进肚子里，吃了。

以前的鬼木子从来都不愿意照镜子。可是眼下，鬼木子急于找到一面镜子来查看一下自己的那张鬼脸上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