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瑞姨的事,我不作评价。不管怎样,她与我有恩……”她复杂地轻轻一叹,忽往房间内张望了一下,想到了昨天昏迷前,自己正配合陆隽辰救女儿,忙叫了起来:
“等一下,我昨儿个情绪一激动,就晕倒了,后来情况怎么样了?我指的是我女儿洛洛,她现在人在哪里?”
她猜父亲现在肯定知道她和陆隽辰的关系,并且还知道了洛洛和仔仔的存在。
这个问题,他应该能回答。
“没事,已经被送回风华居。至于陆隽辰,一直守在门外头……”
提到这个人时,骆宾暗暗皱了一下眉:“你要见他吗?陆家那小混蛋,二十几年前,害了东雪,六年前,害了你,小混蛋还真是小混蛋,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他把“小混蛋”三字咬得特别的重,还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很显然,她这位父亲对于陆隽辰这个“小混蛋”,六年前害她未婚先孕这事很生气。
这一刻,时卿也顾不上为陆隽辰辩说,一抹繁复的神情落在她眉宇间,虽然二十几年前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可是,陆家到底是做了帮凶的。
之前,她不是当事人,就已经觉得陆家这行为太无耻。
现在,她成了当事人,她越发觉得陆家做的事,真的是忘恩负义。
偏偏,她与陆隽辰却是夫妻,不光是夫妻,还生了一对孩子。重要的是,在之前,她很清楚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现在呢……
现在两家之间隔着这么复杂的恩怨,她要怎么面对他?
唉!
这真是一件让人头痛欲裂的麻烦事。
“爸,我和陆隽辰……”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骆宾的眼睛立刻红了,咬牙哼叫起来:“陆家没一个好东西。当年,你妈因为盛梅,对陆展涛的病可是费尽了心思,他们倒好……为了自家那点利益,害得我们一家三口,又是阴阳两隔,又是天各一方……我……我是不可能原谅他们的……”
他气得跺了一下脚,继而瞄了她一眼,语气跟着却缓和了一下:
“但是,你和陆隽辰的事,我也不会插手……你自己看着办吧……只要你过得了心头那道坎……”
这绝对是一种复杂的心态。
爱妻惨死,谁能受得了自己的爱女嫁给帮凶之子?
当时卿看到了视频当中父亲和母亲恩爱的画面之后,将心比心,父亲的这种愤怒,她是可以理解的。
为此,她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让他进来一趟,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行。”
骆宾很爽快地答应,然后走了出去。
门口,陆隽辰拎了刚刚让人送过来的早餐,在来来回回地踱步,不敢进去,昨晚上他趁骆宾外买东西,曾偷偷进去,却被逮了个正着。
骆宾的反应很大,直接就把他赶了出来。
这个岳丈,真的是太难搞定了。
“陆隽辰,进去吧,七七醒了,让你进去……”
骆宾进来语气不善的叫了一句。
陆隽辰顿时双眼一亮,叫道:“好……那个,爸……”
“谁是你爸……”
骆宾立刻吼了过来,就像炸毛的刺猬,指着他直叫道:“不许叫爸,我不会承认你是我女婿的,绝不可能……”
从小到大,陆隽辰可从来没被这么吼过,
可就算被吼了,他也不能翻脸啊,只能立刻改了口:
“那个骆院长,这早餐,我给您备了一份……要不,您先吃点东西?”
他讨好地把手上一份早餐递上去。
“谁稀罕,我家吃得起。”
双手负背,调头就走。
这态度真的是太太太凶了。
陆隽辰暗暗吁了一口气,忙进了门,看到时卿正坐在病床上。
“卿卿,身体还好吗?终于醒了,我真的是要吓死了……”
放下手上提的食盒,他来到床边,见她神情复杂地盯着自己,心莫名一紧,忙道:“你怎么这样看我?”
看到她头发有点凌乱,脸也干干的,忙道:“还没洗漱吧,等着,我给你去拧把毛巾……”
他表现得无比殷勤。
“不用了,等一下我自己去洗。陆隽辰,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她低低地叫住了他。
他顿觉不太妙,因为她的语气特别的冷。
这种冷,和之前她一心想和他离婚时一般模样。
“怎么了?”
他温笑以对,心下却是极度不安的。
时卿垂下了天鹅颈,不敢面对他的温情,整个人内心很乱,“我可能还得在医院住一两天,你不要陪在外头了,忙你的事去吧……”
“什么意思?”他不觉眯紧眸子:“你这架势,不会又想和我分手吧?”
她沉默。
“分手”这词,挺扎心的。
按着现在父亲那态度,应该是巴不得他们离婚的吧。可就算离婚,也不能改变他们曾经是夫妻这个事实。
两个孩子是任何外力都抹不去的存在。
何况,真要因为这样一个理由离婚,她能甘心吗?
陆隽辰这个人,真心挺好的,就是吧,血统是无力改变的事实。
而此刻,她的沉默,就是一份来自内心的挣扎。
她做事从来是果断的,但这一刻,她竟觉得这是一种痛苦的选择,心态变得很迷茫。她——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潇洒地说离婚就能离婚了。
也是这份沉默,刺痛了陆隽辰。
他的笑容一点一点变得苦涩,可他始终是冷静的,语气沉沉道:“时卿,你是知道的,之前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是你说:必须彻查到底,并且你会站在我这边,坚定不移地支持我。
“是你的态度给了我底气,所以我下定了决心,一查到底。哪怕因此有可能会把家给拆了,也在所不惜。
“现在,我把事情查清楚了,该给的公道都给了,结果,你却要判我死刑?觉得我和你不能再继续了?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之前那个信誓旦旦和他风雨同舟的女人,哪去了?
她哪去了?
他的神情是落寂的,更是万般委屈的。
“不是判你死刑,陆隽辰,我只是……只是需要点时间来慢慢消化这件事……
“这一个多月,自从我和你结婚以来,遇上的所有事情,真的是太混乱了,我想冷静一下,好好想清楚一些事情……”
时卿知道自己可能伤到他心了。
这一次东雪之死的曝光,他下手绝对是狠的,他叔叔肯定是有罪的,他爷爷因为包庇,可能也会坐牢,他爸爸知情不报,很大概率也会有罪刑……陆氏集团本就被人重怆了,如今又闹出这样一个局面,与陆氏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说他成了家族的罪人,也不为过。
虽然他没做错,但是,在很多陆家人眼里,他此番做的事,可算得上是心狠手辣,狼心狗肺。毕竟不管是老爷子,还是他父亲,都是他的至亲。可他就是大义灭亲了。
“只是想想?”
他的眼底又流露出了希翼。
“嗯。”
“你需要想多久?”
他直直盯着,心头皆是难言的焦虑。
就怕现在她只是想想,之后就将想法付诸行动了。
如今她认回了父亲,他这个岳丈要是从中阻挠,他们父女血浓于水,他便无计可施。
“不知道。可能几天,可能一个月……你也需要时间去处理你们陆家的事,对不对……所以接下去这段日子,你忙你的,我过我的。我们的关系暂时做冷处理,这样对彼此都好。”
她觉得“冷处理”可以让人看清很多东西。
沉淀之后,再把自己从这堆事情当中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姿态再作分析研究,会有更为理智公平的判断。
陆隽辰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不宜一直杵在这里的,家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处理,所以,先把她放下,办正事也是必要的。
“好。那我等你。但洛洛和仔仔得暂时留在我这里。现在已经九月了,我会找个学校,让他们去学校读书……”
他答应了下来。
她是不愿意的,可现在,她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头晕晕的,把孩子留在他那里,比较安全。
“这几天孩子可以暂留你那里,但回头,我会去接过来,你不能有异议……”
她这么要求着。
陆隽辰倒没有那种想拿两孩子威胁她的意思,夫妻俩若闹到以孩子来作文章,关系就会闹得很僵。
这对于孩子来说,也是一大伤害。
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于是,他点下了头:“可以。”
“那就这样决定了,你走吧……”
她背过身对着他。
见此情景,陆隽辰默默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时卿幽幽叹了一声,没有真相大白后的高兴,只有被虐到的复杂情绪——她的人生,怎么就这么悲摧呢?
好像没一天是真真正正顺心如意的。
唉!
“七七,那小子欺负你了?”
骆宾进来,看到时卿一脸的忧伤,眉心蹙起,说不出来的轻愁笼罩着她,他不由薄怒,那份爱护之情是很明显的。
“没有。我只是……有点迷茫……爸,我想歇一歇……”她闭上了眼,莫名觉得累。
“好好好,你歇着,爸爸在外头守着……你会很安全的……”这个父亲很温厚,用一种哄的语气说完之后,就退了出去。
然后,她叫了一声:“爸,等我醒来,我们去嘉市拜一拜母亲吧……母亲这么些年漂泊在外,一定很想很想你……”
“好。”
骆宾答应着,关上门时,眼红红的。
时隔这么多年,他终于又可以见着阿雪了,只是阿雪再无娇美灿烂的笑容,有的只是一抷冰冷无感的骨灰。
他的幸福,是再也圆不回来了,为此,他如何能不恨?
这样的深仇大恨摆在那里,他怎么能接受得了那样一个女婿啊……
陆隽辰回风华居,老远就看到门口围了不少媒体人,一个个都等着他的出现,想请他就昨天发生的事作一个解释。
这些媒体人,敬业是真的敬业,为了挖新闻,昨晚上都没回去,就在附近混了一晚上。
陆隽辰哪有心情去应付他们,悄悄下车,去了附近一间门面——那门面内有一密道可以直入风华居,如此可以轻松避开媒体。
待入到园中,他在餐厅用了早餐,从昨日到现在,他都没好好进食过。
没一会儿,洛洛和仔仔听说他回来,从书房那头蹦哒过来。
“爹地,妈咪人还好吗?”仔仔担忧地问了过来。
“爹地,我和仔仔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妈咪?”洛洛直接拉父亲的大手。
陆隽辰伸手拥住这两个孩子,“妈咪现在需要休息,等她恢复了,爹地就带你们过去……对了,你们是不是应该读书了?爹地给你们报名读书,以后就在圣京上学,你们觉得怎么样?”
“妈咪会住在这里吗?”
洛洛歪了歪头问道。
“当然。”
“那我们就在这里上学。”
仔仔同意了。
“乖,去玩吧……”
他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让他们玩去,示意有倪郡看着他们——倪郡之前在仔仔被绑之时,受了点伤,如今已经恢复。
“东峰,你去查几家学校,找一家作业量不要太大的学校,让他们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学校生活……”
他的孩子,不需要从小就被作业压得喘不过气,学是要学,但不能过得太累……
“好。另外,金巧儿怎么办?”
东峰提到了这个几乎被陆隽辰遗忘的小人物——若不是金巧儿,洛洛也不至于受了这样一场罪,时卿也不会通过那样一种方式知道自己的身世。
如果由他亲自对她说,她的反应可能不会这么强烈。
那些视频太具体刺激性了,任何人在看到那些画面后,再被告知她是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而那个温柔又漂亮的妈妈已经害死,都会来情绪的。
那些画面拍得真的是太美好了。
“人呢。”
“我让她在房内反省。”
“她交代了吗?为什么突然想出这个主意带走洛洛?”他想到了这个疑问。
“她说,昨晚上她在酒吧遇上了一个朋友,是朋友的朋友帮忙出谋划策的……”
东峰已经把情况调查清楚:“当时他们在玩化妆party,那个人戴了面具和头套,她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她的朋友也不知道……只说是在酒吧新认得的……”
对方真是计划周详啊!
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没有想伤害时卿的意思,这说明这个人,和东雪的关系很深。
就是吧,这世上,除骆宾,还能有谁这么在乎东雪的呢?
骆宾会是那个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人吗?
这个假设,昨晚上,他想过的。
答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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