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乐儿一路逃到院门口,停住脚步,一张粉面宛如初升的朝阳,红得通透,红得鲜艳,羞臊得无地自容之际,偏偏又听到贾英雄的声音,“大脚婆娘,你别走啊,等你救命······”
她大口喘息,借此平复心中的慌乱,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贾英雄确有如此威能,哪怕如此距离,她仍觉得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臭气,令人作呕,正欲再走远一些,又想起方才匆匆一瞥,看到屋中的情形,生怕魏胜等人出现危险,犹豫片刻,红着脸重新来至厅堂门口,背过身,叫道:“甄秀才,你快给我滚出来!”
“妹子,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别管!”甄秀才道。
“我不管?魏大哥他们都是大英雄,大豪杰,不准你伤害他们!”甄乐儿道。
“王法面前,不可徇私,你回屋里待着!”甄秀才又道。
甄乐儿历来没有好脾气,若非进屋不便,早就拳脚相向,喝道:“甄秀才,我再说最后一次,你赶紧给我滚出来,否则,可别怪我为民除害,大义灭亲了!”
“什么!为了几个外人,你要灭我,你怎地胳膊肘子往外拐,别忘了,我不仅是你亲哥,还是朝廷命官,你敢······”
甄秀才正说着,忽觉眼前人影一闪,接着就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落地之时,才发现已经被甄乐儿提到院中,心里一个激灵,“你······你要做什么!”
甄乐儿满脸狰狞,“你放不放人!”
甄秀才暗暗鼓了鼓劲,道:“甄乐儿,你速速离去,本官乃是堂堂朝廷命官······”
“啪!”甄乐儿一个嘴巴子抽了过来。
甄秀才捂着脸,“你······你敢打我,殴打朝廷官员,罪同谋逆,你······”
“啪!”甄乐儿又是一个耳光,喝道:“你放不放人!”
“我······甄乐儿,你别觉着我怕你,有本事今天你就打死我,到时候咱爹······”
“这话可是你说的!”甄乐儿果然凶残,嘴巴子一个接一个,不要钱的抽了过去,一边抽,一边骂,“我叫你不怕我,我叫你朝廷命官,我叫你······”
甄秀才原本还要装装硬气,可几巴掌下来,便是口鼻窜血,金星乱颤,再也没有半分骨气,求饶起来,“别打了,别打了,放人,我放人!”
贾英雄眼见魏胜等人气息越来越是微弱,忙道:“我大哥他们中毒了,快找解药!”
甄九看出甄秀才大势已去,赶忙转换立场,道:“二爷,我知道解药在甄秀才身上。”说着,快步来到甄秀才面前,先自一脚踹翻,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取出之后,喂进魏胜三人口中。
“对症下药”,解药入口,三人腹痛立时减轻,只是气息仍旧有些微弱。
甄九为了争取宽大处理,帮三人将绳索解开,扶着在椅子上坐下,一人又喂下一碗水。
贾英雄再也没有顾及,拖着痰盂,转进内室,凝眉立目,咬牙切齿,一心一意江河倾泻起来,足足又拉了一刻钟的功夫,直拉得腿脚酸麻,才提好裤子走了出来。
甄秀才早被打得面目全非,在甄乐儿灼灼目光逼视之下,板板整整跪在客厅门口,向众人赔罪。
“魏大哥,何二哥,徐三弟,是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混蛋,我王八羔子,求三位宽宏大量······”
魏胜三人无论如何会遇到这种荒唐事情,哭笑不得,却也不愿过多责怪,说了几句客气话,各自散去。
这一场风波总算告一段落。
甄乐儿回至房间,久久无言,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其实这也不怪,对于花季少女来说,满脑子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在她们眼里,偶像必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存在,一旦知道偶像也要吃喝拉撒,甚至还有诸多不如常人之处,就像方才贾英雄大马金刀蹲坐痰盂,一股冲天臭气大杀四方,实在太过惊悚,将那种绮靡美好之感破坏得分毫不剩,甄乐儿不可避免的会产生失望之情。
等再见到贾英雄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诧异,当初是怎么把这个人当做偶像崇拜了那么久,又过了两三天,度过尴尬期之后,或许是为了补偿自己浪费的时间,她对贾英雄是更加变本加厉,非打即骂!
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到了晚饭时间,重新聚在一起,商谈下一步的计划,甄九侍立一旁。
在场除了贾英雄和甄秀才二人之外,没人愿意参与,甄乐儿是因为白天那一场尴尬,以及对贾英雄彻底的失望,魏胜等人不愿多惹是非;而贾英雄与甄秀才却不然,贾英雄爱热闹,希望一帮兄弟整日聚在一起,甄秀才是生怕这些人进入城中,出现什么乱子,再者,现在梁泉县中本就没有多少人把自己当回事,若是魏胜这些人再来与贾英雄沆瀣一气,到时候自己这个知县还做个什么意思!
而他之所以死拖活拽,将甄乐儿拉来,是他觉得贾英雄一方人多势众,自己若是单身赴宴,势单力孤,容易被人欺负,甄乐儿虽然未必站在自己这边,可万一说急了,动起手来,她总不能看着自己被打死。
甄乐儿果然是帮理不帮亲,开始一句话便将甄秀才卖了个干净,“大哥,魏大哥他们这么多人,不如你再让出两成来!”
甄秀才嗓子眼发甜,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阴沉着脸不言语。
“漂亮!”贾英雄忍不住赞了一声。
甄乐儿哼了一声,眼皮好似雨帘一般,耷拉下来。
贾英雄城墙拐角一般的脸皮毫无所觉,又道:“甄秀才,你别觉着亏,先前叫上你,不过是因为甄九,还有银子,现在我大哥他们有的是银子,我二哥又是读书人,料理生意也不差,你想清楚了,要是同意,大家一起赚银子,要是不同意,你爱干嘛干嘛,明天我就将银子还你!”
“你······贾英雄,他们是你的结拜兄弟,我也是,你怎么能厚此薄彼?”甄秀才不忿道。
“什么厚此薄彼?你什么不做,平白分得两成,我大哥他们可是要与我一起护卫钱庄,风里来雨里去,动辄有性命之忧,你还有什么不满!”贾英雄道。
“他们看守钱庄?能行么?”甄秀才目光之中明显带着怀疑。
在他看来,山贼见到银子,简直就像熊瞎子见到蜂蜜一样,还能剩下!
“我呸!把你的眼睛抬高点!”贾英雄道。
“眼睛抬高点?什么意思?”甄秀才傻傻道。
甄九时常与刘兴等人相处,明白这是说他“狗眼看人低”,捂着嘴偷乐。
众人你来我往一阵,终于谈定下来,甄秀才让出两成,至于钱庄的修建,包括后期维护,押运财物,统统交给山寨负责,明天一早,便将工匠遣散,由魏胜等人便要回山召集人马。
事情定下来之后,众人开始吃喝,忽然,正心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对贾英雄道:“大侄子,清风观来信了!”
“啊?我师父的信?”贾英雄赶忙站起,下意识的一把将信封夺在手中。
“是啊!”正心对清风观极有感情,催促道:“快念念,看看方大哥写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贾英雄心中一窘,急中生智道:“哎呀,眼睛不舒服,看不清楚东西!”说着,一边眨眼,一边用眼角瞥向甄乐儿方向,在甄乐儿面前,他可不能显出没文化。
正心恍然大悟,重新取回信封,嘴里还道:“大侄子,你从来眼睛就不好,小叔念来你听!”
贾英雄装模作样,揉着眼睛,道:“对,哎呀,这两天火大,看不清楚东西!”
甄乐儿也不知是看穿了二人的把戏,还是因为极度失望,恨屋及乌,贾英雄做什么,她都觉得不顺眼,重重哼了一声。
正心念了起来,“英雄徒儿,见信如晤,来信所提诸事,尽已禀明师爷,老人家心中快慰,叮嘱你需勤练武功,多做善事,至于正心······”
“听到没,信中还提到我了!”正心说着,鼻子发酸,眼眶也红了,继续念道:“至于正心,聪慧机敏,孤苦无依,自幼年上山,伴随老人家左右,你需细细照料,万不可出现差错,门中功法,你可择其一二,传授与他······”
念到这里,正心鼻头抽了抽,忽然放声痛哭起来。
众人都觉酸楚,好一番安慰,正心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念吧!”贾英雄道。
活了两辈子,头一遭有人给他写信,激动加上感动,全然忘记他信中所提诸事,应该避讳甄乐儿才是。
正心揉了揉眼睛,又向信上看去,只是嘴巴张了半天,却是一个字也念不出来。
“怎么了,你倒是念啊!”贾英雄催促道。
正心有意无意扫了甄乐儿一眼,道:“没了!”
“没了?你当我傻子,写了三页纸,你念了没他妈两行半,你跟我说没了!”贾英雄以为正心在耍笑自己,不由怒道。
“说没了就是没了!”说完,正心气鼓鼓出了客厅,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他又站住,回头看向贾英雄,眼珠转了转,道:“大侄子,小叔要撒尿,你随我来!”
“我X!你他妈撒尿也叫我,还要我帮你扶着······”贾英雄说到一半,猛然想起甄乐儿在场,硬生生憋回去,又见正心目光闪烁,八成是有话要说,道:“几位哥哥,你们慢吃,我去看看,小孩子胆小,估计他是怕黑,一个人不敢去茅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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