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色，看不到月亮与星星，夜空中没有一丝的光亮。

张小凡跪在洞口，已经快六个时辰了。其他门派的弟子，大都已经睡了，连最后亮着的、大竹峰山洞里的那一堆火光，也在万分不情愿中，渐渐灭了。

白天因为齐昊与田灵儿的事情，受到烧火棍戾气的影响，他在那一瞬间几乎就要对自己师兄宋大仁出手，还好悬崖勒马，这也让他第一次深切意识到了自己手上这柄大凶之物的弊端。

跪在这里奢求师父田不易的原谅，是他自发做的，这样或许很蠢，但他就是如此认死理的性格。

山洞中没有声音传出，更没有下文通知他，张小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的，宋大仁走了出来。

张小凡抬起头，看着大师兄。宋大仁脸上大有不忍之意，但终究还是狠心道：“小师弟，师父说你跪在这里惹他心烦，叫你要跪就跪得远些去。”

张小凡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忽然感觉一凉，冷冰冰的。这个黑漆漆的夜晚，下起了雨来。

他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爬起身，走到远处，在密林边缘，古木之下，跪了下来。

宋大仁向着他看了半晌，却见小师弟的身影在这夜色雨雾之中，渐渐模糊，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回去。

树林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他看着张小凡跪倒在地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来人正是陈柯，破坏了原有剧情的他，为了天命之子张小凡往邪道上走的道路更加“一帆风顺”，他必须要趁此机会来这里上点眼药，否则，他真担心在诛仙剑阵下，这个张小凡没选择叛变，而是心灰意冷地被一剑劈死。

“轰隆”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苍穹，彷彿漆黑的夜空裂为数块。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来，打在岩石之上，啪啪作响。稍后，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濛，张小凡全身片刻间已经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原本漆黑的夜色，加上大雨，根本已经看不清山洞那里的情景。

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受着苦。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

这场大雨，却彷彿也是上天也惩罚他一般，竟是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退，电闪雷鸣，在他身上猖狂呼啸！

“呦，这么巧，你也出来淋雨？”

陈柯故作淡定地出现在张小凡的身旁，与张小凡不同的是，所有的雨滴在经过陈柯头顶半尺高度之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劲气将之弹开，饶是雨滴急促，却一滴都无法沾身。

雨水从张小凡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他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风雨无人的时刻，他却突然看见，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双脚，踏在了他的面前。

那玩味的话语却不似白日里那些焚香谷等弟子的嬉笑嘲讽，那丝蕴涵其间若有若无的关切意味，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过了。

他吃力地抬起头，天空中电光闪过，巨雷轰鸣，藉着那一道微光，他看清了陈柯的面容。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精神大震，看了看左右，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你疯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又没有伤人害命，为何就不能出现在这里？”

张小凡一时语塞，他看着径直站到他身旁的陈柯，还未再次劝其离开，对方却率先开口了。

“你今日跪在这里，前因后果我多少也有所耳闻，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你那戾气颇重的法宝。”陈柯继续不遗余力地伸出橄榄枝，“魔教虽令你不齿，可魔教大都惯用此类法宝，故而都有抵御此等魔物噬心的方法。”

张小凡刚要开口斥责，陈柯却又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无非就是不与邪魔外道同流合污那一套，省省吧。”

“我送你那玄火鉴，是狐族倾全族之力从焚香谷夺来的，虽比不上你青云那诛仙古剑，却也仅仅只有一线之隔。”

“那玄火鉴恐怕你是无法轻易动用了，可它乃是至阳至刚之物，戴在手臂上或者贴身放好，倘若你哪次再戾气噬心，它足够帮你抵御。”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张小凡难得地动了动脑子，“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青云门弟子，从某些方面讲，我还不是青云门合格的弟子。”

“我天赋低劣，容易触怒师长，使用一柄魔教妖人才会驾驭的法器，性格懦弱……无论是从哪方面讲，我都不是个出彩的人。”

张小凡认真地分析着自己的优劣，“我自认秉性还算纯良，不忍害人，这一点在你们魔教之中，似乎并不是什么能活很久的个性。”

“可是，为什么你会对我如此看重？处心积虑让我进入滴血洞，将这焚香谷镇谷至宝赠送给我，我不知道得到这件东西让你们狐族付出了什么代价，但是在我看来，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理解。”

“从很多方面讲，我的行为的确无法让人理解。”

陈柯承认，他只是在尽力将剧情扳正，以求很多只能够经由张小凡才能够触发的剧情按时发生，如此一来他才能够从中谋求好处。毕竟，天道之子的身旁，永远都不缺机缘。

“噬血珠在你身上，我记得，在此之前，噬血珠是被普智老和尚镇压的。”

“在你上青云山的同一天，草庙村发生了屠村惨案，同天，普智重伤，返回天音寺三日后死亡。”陈柯分析道，“据我猜测，定是普智与那贼人争斗中所伤。故而，噬血珠大概率会在那贼人身上。”

“可是，那珠子却奇怪地出现在了你的身上，且成为了你的血炼法宝！”

“如此，事情的真相也就浮出水面了——那场战斗普智胜了，尽管重伤濒死，可他终究是胜了。”

陈柯目光灼灼，滂沱大雨之中，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震慑着张小凡的心脏，敲击出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普智一生未收徒，人之将死，此乃世间难得的遗憾。”陈柯弯下腰，眼睛直盯着张小凡的瞳孔，“你说，我该不该猜测，普智临终前，将佛门至高心法《大梵般若》传授于他身边幸存的孩子？”

“林惊羽资质绝佳，进了青云门必受门中重视，师长密切关注之下，《大梵般若》又岂能如愿修炼？”

“反而，那个资质愚钝的孩子，被青云门收养之后必不被看好，逐渐冷落之下，修炼佛门心法顺理成章……”

“最重要的是，那个被佛门心法压制的噬血珠，也需要时时提供法力继续镇压，将之交于你，顺理成章。只是中间不知为何，你居然机缘巧合，将之血炼成了你的法器。”

冷汗混杂着雨水，从张小凡的脸上低落。

陈柯所言并非全对，但与他所知的事实已经相差无几。身怀《大梵般若》是他埋藏最深的秘密，而此时的他，所有秘密在眼前这个妖人面前无所遁形！

“哈，我的推论，大致是正确的，对吧？”

陈柯蹲下身子，继续直视着张小凡的眼睛：“普智老和尚的理论，多年来我也略有涉猎。《大梵般若》加上《太极玄清道》，看你现在的模样，应该是能够共存的。而且，资质极差的你，能否取得如此进境，想必与佛道双修不无关系。”

陈柯伸手，在一个充满道家气息的太极图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在张小凡惊骇的眼神下，那个象征着“太极玄清道”上清境修为的太极图阴阳鱼缓缓旋转着。

“你，你竟然偷学……”

“实验而已。”陈柯摆了摆手。

“我只是向你证明，《太极玄清道》与魔教功法相辅相成，如果我没猜错，看完天书的你也发现了，它与你的《大梵般若》如今也出现了如此的特征吧？”

张小凡沉默了，正如陈柯所言，《天书》对于他如今所修炼的两部功法，都有促进作用。

这些日子以来，他恍恍惚惚，精神萎靡，主要原因便是他也在纠结，这《天书》上所涉猎的内容，结合他的感悟，这天下各派的功法，究竟是否……

“天下功法，源自一家！”

陈柯说出了张小凡的心中所想。

“佛、道、魔，三家合修，其尽头究竟是不是长生？”

“修仙修仙，修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人真正成仙，而如今我们探索的，是否才是真的登仙坦途？”

“《天书》一共五卷，看完第一卷总纲的你应该知晓。鬼王宗有天书第二卷，非高层不得观阅，这也是我为什么极力让你加入鬼王宗的原因。”

“现在你该明白，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实际上，若非普智身故，我的第一位合作对象便是你那普智师父。可如今，佛、道双修的你，显然比他更为合适！”